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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据阿q说，他的回来，似乎也由于不满意城里人，这就在他们将长凳称为条凳，而且煎鱼用葱丝，加以最近观察所得的缺点，是女人的走路也扭得不很好。然而也偶有大可佩服的地方，即如未庄的乡下人不过打三十二张的竹牌7，只有假洋鬼子能够叉&ot;麻酱&ot;，城里却连小乌龟子都叉得精熟的。什么假洋鬼子，只要放在城里的十几岁的小乌龟子的手里，也就立刻是&ot;小鬼见阎王&ot;。这一节，听的人都赧然了。

&ot;你们可看见过杀头么？&ot;阿q说，&ot;咳，好看。杀革命党。唉，好看好看，……&ot;他摇摇头，将唾沫飞在正对面的赵司晨的脸上。这一节，听的人都凛然了。但阿q又四面一看，忽然扬起右手，照着伸长脖子听得出神的王胡的后项窝上直劈下去道：

&ot;嚓！&ot;

王胡惊得一跳，同时电光石火似的赶快缩了头，而听的人又都悚然而且欣然了。从此王胡瘟头瘟脑的许多日，并且再不敢走近阿q的身边；别的人也一样。

阿q这时在未庄人眼睛里的地位，虽不敢说超过赵太爷，但谓之差不多，大约也就没有什么语病的了。

然而不多久，这阿q的大名忽又传遍了未庄的闺中。虽然未庄只有钱赵两姓是大屋，此外十之九都是浅闺，但闺中究竟是闺中，所以也算得一件神异。女人们见面时一定说，邹七嫂在阿q那里买了一条蓝绸裙，旧固然是旧的，但只化了九角钱。还有赵白眼的母亲，‐‐一说是赵司晨的母亲，待考，‐‐也买了一件孩子穿的大红洋纱衫，七成新，只用三百大钱九二串8。于是伊们都眼巴巴的想见阿q，缺绸裙的想问他买绸裙，要洋纱衫的想问他买洋纱衫，不但见了不逃避，有时阿q已经走过了，也还要追上去叫住他，问道：

&ot;阿q，你还有绸裙么？没有？纱衫也要的，有罢？&ot;

后来这终于从浅闺传进深闺里去了。因为邹七嫂得意之余，将伊的绸裙请赵太太去鉴赏，赵太太又告诉了赵太爷而且着实恭维了一番。赵太爷便在晚饭桌上，和秀才大爷讨论，以为阿q实在有些古怪，我们门窗应该小心些；但他的东西，不知道可还有什么可买，也许有点好东西罢。加以赵太太也正想买一件价廉物美的皮背心。于是家族决议，便托邹七嫂即刻去寻阿q，而且为此新辟了第三种的例外：这晚上也姑且特准点油灯。

油灯干了不少了，阿q还不到。赵府的全眷都很焦急，打着呵欠，或恨阿q太飘忽，或怨邹七嫂不上紧。赵太太还怕他因为春天的条件不敢来，而赵太爷以为不足虑：因为这是&ot;我&ot;去叫他的。果然，到底赵太爷有见识，阿q终于跟着邹七嫂进来了。

&ot;他只说没有没有，我说你自己当面说去，他还要说，我说……&ot;邹七嫂气喘吁吁的走着说。

&ot;太爷！&ot;阿q似笑非笑的叫了一声，在檐下站住了。

&ot;阿q，听说你在外面发财，&ot;赵太爷踱开去，眼睛打量着他的全身，一面说。&ot;那很好，那很好的。这个，……听说你有些旧东西，……可以都拿来看一看，……这也并不是别的，因为我倒要……&ot;

&ot;我对邹七嫂说过了。都完了。&ot;

&ot;完了？&ot;赵太爷不觉失声的说，&ot;那里会完得这样快呢？&ot;

&ot;那是朋友的，本来不多。他们买了些，……&ot;

&ot;总该还有一点罢。&ot;

&ot;现在，只剩了一张门幕了。&ot;

&ot;就拿门幕来看看罢。&ot;赵太太慌忙说。

&ot;那么，明天拿来就是，&ot;赵太爷却不甚热心了。&ot;阿q，你以后有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尽先送来给我们看，……&ot;

&ot;价钱决不会比别家出得少！&ot;秀才说。秀才娘子忙一瞥阿q的脸，看他感动了没有。

&ot;我要一件皮背心。&ot;赵太太说。

阿q虽然答应着，却懒洋洋的出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否放在心上。这使赵太爷很失望，气愤而且担心，至于停止了打呵欠。秀才对于阿q的态度也很不平，于是说，这忘八蛋要提防，或者不如吩咐地保，不许他住在未庄。但赵太爷以为不然，说这也怕要结怨，况且做这路生意的大概是&ot;老鹰不吃窝下食&ot;，本村倒不必担心的；只要自己夜里警醒点就是了。秀才听了这&ot;庭训&ot;9，非常之以为然，便即刻撤消了驱逐阿q的提议，而且叮嘱邹七嫂，请伊千万不要向人提起这一段话。

但第二日，邹七嫂便将那蓝裙去染了皂，又将阿q可疑之点传扬出去了，可是确没有提起秀才要驱逐他这一节。然而这已经于阿q很不利。最先，地保寻上门了，取了他的门幕去，阿q说是赵太太要看的，而地保也不还并且要议定每月的孝敬钱。其次，是村人对于他的敬畏忽而变相了，虽然还不敢来放肆，却很有远避的神情，而这神情和先前的防他来&ot;嚓&ot;的时候又不同，颇混着&ot;敬而远之&ot;的分子了。

只有一班闲人们却还要寻根究底的去探阿q的底细。阿q也并不讳饰，傲然的说出他的经验来。从此他们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小脚色，不但不能上墙，并且不能进洞，只站在洞外接东西。有一夜，他刚才接到一个包，正手再进去，不一会，只听得里面大嚷起来，他便赶紧跑，连夜爬出城，逃回未庄来了，从此不敢再去做。然而这故事却于阿q更不利，村人对于阿q的&ot;敬而远之&ot;者，本因为怕结怨，谁料他不过是一个不敢再偷的偷儿呢？这实在是&ot;斯亦不足畏也矣&ot;10。

阿q正传（7-革命）

宣统三年九月十四日（1）‐‐即阿q将搭连卖给赵白眼的这一天‐‐三更四点，有一只大乌篷船到了赵府上的河埠头。这船从黑□□【音&ot;需&ot;，字形以&ot;戊&ot;替&ot;魅&ot;之&ot;末&ot;】中荡来，乡下人睡得熟，都没有知道；出去时将近黎明，却很有几个看见的了。据探头探脑的调查来的结果，知道那竟是举人老爷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