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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第十五回铸成大错（5）

魏端本握了她的手，觉得她的十个指头阴凉。于是望了她的脸色道：&ldo;怎么回事？你脸上发灰，你打摆子吗？（川谚疟疾之谓）&rdo;魏太太道：&ldo;我也不知道，只觉全身发麻冷，所以我把大衣穿起来了。&rdo;

魏端本道：&ldo;果然是打摆子，你看，你周身在发抖。你为什么不睡觉？&rdo;魏太太道：&ldo;我等你回来呀。你今天跑了一天，你那钱……&rdo;

魏端本道：&ldo;你若是用了一部分的话，就算用了吧，我另外去想法子。&rdo;魏太太露着白牙齿，向他作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发灰的脸上，皮肤牵动了一下。因摇摇头道：&ldo;我怎么敢用？十五万元，原封没动，都在箱子里。&rdo;

魏端本道：&ldo;那好极了。你就躺下吧。&rdo;说着，两手微搂了她的身体，要向床上送去。她摇摇头道：&ldo;我不要睡，我也睡不着。&rdo;魏端本道：&ldo;你不睡，你看身子只管抖，病势来得很凶呢。&rdo;魏太太道：&ldo;我我我是在发抖抖吗？&rdo;她说到这句话，身子倒退了几步，向床沿上坐下去。

魏端本扶着她道：&ldo;你不要胡闹，有了病，就应当躺下去，勉强挣扎着，那是无用的。不但是无用，可能的，你的病，反是为了这分挣扎加重起来。你躺下吧。&rdo;说着，就来扯开叠着的被子。魏太太推了他的手道：&ldo;端本，你不要管我，我睡不着。我没有什么病，我心里有事。&rdo;魏端本突然地站着离开了她，望了她的脸道：&ldo;你心里有事？你把我那十五万元全输了？&rdo;魏太太两手同摇着道：&ldo;没有没有，一百个没有。不信，你打开箱子来看看，你的钱全在那里。&rdo;

魏端本虽是听她这样说了，可是看她两只眼珠发直，好像哭出来，尤其是说话的时候，嘴唇皮只管颤动着，实在是一种恐惧焦虑的样子。她说钱在箱子里没有动，那不能相信。好在两只旧箱子，一叠的放在床头边两屉小桌上，并不难寻找，于是走过去，掀开面上那只未曾按上搭扣的小箱子。他这一掀开盖，他更觉着奇怪，三叠橡皮筋捆着的钞票，齐齐地放在衣服面上。虽交钱给太太的时候，票子是没有捆着的，但票子的堆头却差不多，钱果然是不曾动，那么，她为什么一提到款子，就觉慌得那个样子？手扶了箱子盖，望着太太道：&ldo;你不但是有病，你果然心里有事。你怎么了？你说。可别闷在心里，弄出什么祸事来呀！&rdo;这句祸事，正在魏太太惊慌的心上刺上了一刀，她哇哇地大哭起来，歪倒在床上了。

第十六回杯酒论黄金（1）

魏端本站在屋子中间，看到她这情形，倒是呆了。站着有四五分钟之久，这才笑道：&ldo;这是哪里说起，什么也不为，你竟是好好地哭起来了。&rdo;魏太太哭了一阵子，在肋下抽出手绢来揉擦着眼睛，手扶了床栏杆，慢慢地坐了起来，又斜靠了栏杆半躺着。垂了头，眼圈儿红红的，一声不言语。

魏端本道：&ldo;你真是怪了。什么也不为，你无端地就是这样伤心。你若是受了人家的委屈的话，你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作主。&rdo;魏太太道：&ldo;我没有受什么人的委屈。我也不要你作什么主。我心里有点事，想着就难过。你暂时不必问，将来你会知道的。总而言之一句话，赌钱不是好事，以后你不干涉我，我也不赌了。&rdo;

魏端本道：&ldo;看你这样子，钱都在，并没有输钱，决不是为钱的事。是了，&rdo;说着，两手一拍道：&ldo;我明白了，必定是在赌博场上，和人冲突起来了。我也就是为了这一点，不愿你赌钱。其实输几个钱，没有关系，那损失是补得起来的。可是在赌场上和人失了和气，那就能够为这点小事，把多年的友谊丧失了。不要伤心了，和人争吵几句，无论是谁有理谁无理，无非赌博技术上的出入。或者一小笔款子的赔赚，这不是偷，不是抢，与人格无关。&rdo;魏太太听到这里，她就站起来，乱摇着手道：&ldo;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请你不要提到我这件事。&rdo;

魏端本看她这样着急，也猜想到是欠下了赌博钱没有给。若是只管追问，可能把这个责任引到自己身上来。便含着笑道：&ldo;好吧，我不问了，你也不必难过了。还不算十分晚，我们一路出去消夜吧。&rdo;魏太太将手托了头，微微地摆了两下。魏先生原是一句敷衍收场的话，太太不说什么，也就不再提了。自己到隔壁屋子里去收拾收拾文件，拿了一支烟吸着，正出神想着太太这一番的委屈伤心，自何而来呢。太太手上托着一把热手巾，连擦着脸，走进屋子来，笑道：&ldo;大概你今天得了司长的奖赏，很高兴，约我去吃消夜。这是难得的事，不能扫你的兴致，我陪你去吧。&rdo;

魏端本看她的眼圈，虽然是红红的，可是脸上的泪痕，已经擦抹干净了。便站起来道：&ldo;不管是不是得着奖赏，反正吃顿消夜的钱，那还毫无问题。我们这就走吧。&rdo;魏太太向他作个媚笑，左手托了手巾把，右手将掌心在脸腮上连连的扑了几下。因道：&ldo;我还得去抹点儿粉。&rdo;魏先生笑道：&ldo;好的好的，我等你十分钟。&rdo;魏太太道：&ldo;你等着，我很快地就会来。&rdo;她说着，走到门边手扶了门框子，回转头来，向魏先生又笑了一笑。

魏先生虽觉得太太这些姿态，都是故意做出来的，可是她究竟是用心良苦，也就随了笑道：&ldo;无论多少时候，我都是恭候台光的。难得你捧我这个场。&rdo;魏太太见丈夫这样高兴，倒在心里发生了惭愧，觉得丈夫心里空空洞洞，比自己是高明得多了。她匆匆地化妆完毕，就把箱子锁了，房门也锁了，然后和魏先生一路出门来消夜。

因为在重庆大街上开店的商家，一半是下江人。所以在街市上的灯光下，颇有些具体而微的上海景象。像消夜店之类，要作看戏跳舞，男女的生意，直到十二点钟以后，兀自电灯通亮，宾客满堂。

魏端本也是要为太太消愁解闷，挽了太太一只手膀子，走过两条大街，直奔民族路。这里有挂着三六九招牌的两家点心店，是相当有名的，魏先生笑问道：&ldo;我随着你的意思，你愿意到哪一家呢？&rdo;魏太太笑道：&ldo;依着我的意思，还是向那冷静一点的铺子里去好。你看这两家三六九，店里电灯雪亮，像白天一样。&rdo;

魏先生道：&ldo;你这是什么意思。&rdo;他站住脚，对太太脸上望着。她又是在嗓子眼里格格一笑。头一扭道：&ldo;遇见了熟人不大好。可是，也没有什么不大好。&rdo;魏端本道：&ldo;这是怎么个说法？&rdo;魏太太道：&ldo;我们一向都说穷公务员，现在夫妻双双到点心店来消夜，人家不会疑心我们有了钱了吗？&rdo;魏端本哈哈地笑道：&ldo;你把穷公务员骂苦了。不发财就不能吃三六九吗？&rdo;在他的一阵狂笑中，就挽了她的手赶快向前走。魏太太是来不及再有什么考虑，就随他走进了点心店。

第十六回杯酒论黄金（2）

这家铺子，是长方形的，在店堂的柜台以后，一路摆了两列火车间的座位。这两列座位，全坐满了人。夫妇俩顺着向里走，店伙向前招待着，连说楼上有座，把他们引到楼上。魏太太刚是踏遍了楼梯，站在楼口上就怔了一怔。正面一副座头上，两个人迎面站了起来，一个是陶伯笙，一个是范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