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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1页）

他突然紧紧抓住我，凑到我耳边，疯狂地耳语道：&ldo;我可笑不出来。&rdo;仿佛是为了证明似的，他哭了起来。我也哭了。

那天，他便投湖自尽了。人们在海岛浅湾处的芦苇间找到了他的尸体，水流把他送到了那里。他从悬崖上跳进了湖水的较浅处，摔断了脖子，他的躯体来不及重生，所以他就那样躺在湖底，直至溺毙。直至今日，我仍不时想起他。每一次，痛苦都会像闪电一样划过心头，但我更愿意为他的狡猾而骄傲。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说任何穆勒人自杀了，除非他们疯到引火自焚。但我很清楚父亲并没有疯，他就用这样的方式击败了穆勒的再生体质。

父亲离去后，有些东西反而变得清晰了。我不用再为他担心了。当我终于能忘记那种空虚感、失落感，当我不再猛然转头，试图去寻找某个应该在那儿的人时，我开始把握到控制时间的诀窍了。

&ldo;你的技巧还糟得很。&rdo;&ldo;知一切者&rdo;对我说，&ldo;但至少你能控制自己的时间流了。&rdo;他说得没错。现在我可以保持自己的时间流，而不会被身边的其他人裹挟了。这给了我某种程度的自由。于是，我就在睡觉时，把时间流加速到非常快，九个小时变得只有几分钟那么短暂。这让我像是一天到晚都醒着一样。我看尽每一天的时时刻刻，并像所有库库艾人一样，深深沉迷其中。

但我并不高兴。

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没有人高兴。他们感到愉悦，没错，但愉悦是那些不再为什么事情真正感到高兴的人们的本能反应。这些库库艾人拥有世上一切的时间，但他们不知道拿这些时间干什么。

我和这些库库艾人一起度过了大约半年的真实时间。幸好森林仍有季节变换，我才能猜出大概的时长。有一天，我听说&ldo;一屁股摔倒者&rdo;要死了。&ldo;他已经老得不行了。&rdo;跟我说话的那个女人道。我便去见他，并在一处阳光照耀的草地上看见了他。他还处于那种疯狂的加速状态下，一个劲地直奔死亡而去。我加入了他的时间流中，握住他的手，听着他最后的喘息。而其他的库库艾人大多不愿这么做，因为死亡毫无愉悦可言。

他的身体虚弱了很多，尽管仍然胖得像座肉山，但皮肤却已发皱、下垂。

&ldo;我可以治好你。&rdo;我说道。

&ldo;别费这个劲。&rdo;

&ldo;我能办到的。&rdo;我说道，&ldo;我可以让你恢复青春，这是我从舒瓦兹人那里学来的。他们一族都永生不死。&rdo;

&ldo;永生了又怎样呢?&rdo;他问道，&ldo;我这么一路狂奔，难道要在最后再掉头回去吗?&rdo;他&ldo;咯咯&rdo;笑了起来。

&ldo;你在笑什么?&rdo;我问道。

&ldo;生命。&rdo;他说，&ldo;还有你，&lso;石头下巴&rso;，多么可笑啊。我的&lso;饮湖者&rso;，饮尽我的生命吧。&rdo;

所有人中，只有我为他而悲悼。父亲死时，也同样无人注意。这里的人们无视死亡，虽然&ldo;一屁股摔倒者&rdo;有很多朋友，可他们却不知跑哪儿去了，是去寻找一个不会那么急着奔向生命终点的人了吗?

&ldo;这对我毫无意义，&rdo;他说，&ldo;但对你或许有意义。我们自认心中满是希望，所以总是开开心心的，但这都是假的。我们没有希望。你是我这一辈子认识的人中，唯一心怀希望的。&lso;饮湖者&rso;，离开这里吧，这里不过是一座墓地，离开这里去拯救世界吧。你能做到的。如果你做不到就没人能行了。&rdo;

我惊讶地注意到他竟没有在笑。

&ldo;你是说真的吗?&rdo;我问道。

&ldo;我喜欢你，&lso;饮湖者&rso;。&rdo;他回答道，然后就死了。残留在尸体上的时间流仍在发挥作用，让他的躯体在几分钟内就腐化分解。没人移动他的尸体，他就这么悄然无息地回归大地了。

我沉入大地，静静聆听大地的声音。战争已经结束了。死者的惨叫声不再汇聚在一处，尽管仍不时响起，但却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仿佛只是自然死亡。但我不相信和平已经到来，这世界从未获得真正的和平。

拯救世界?从谁的手上拯救世界?

我可以拯救世界。但在库库艾，一切都已不再有意义。&ldo;一屁股摔倒者&rdo;死了，父亲死了，萨拉娜把自己凝固在时间中。&ldo;知一切者&rdo;说我天资有限，在控制时间这条路上将再无寸进。看起来是时候离开了。

但我说出自己的打算时，萨拉娜却反对。

&ldo;我想离开，而且我也应当离开。&rdo;我说道。

&ldo;我需要你。&rdo;她眼中满是惊恐，所以我又待了段时间。我在她的时间流里待了一整天，一整夜。然后又是一天。我们做爱，说些温柔甜蜜的话，让我们能在分离时，彼此都觉得好受点。于是一个说&ldo;对不起&rdo;，一个说&ldo;我原谅你&rdo;。但我记不得是谁在道歉，谁在宽恕，或许彼此都有。

当我离开时，她没有哭，我也没有。尽管我们都觉得心中凄苦。&ldo;你要回来。&rdo;她说。

&ldo;好的。&rdo;

&ldo;尽快回来。趁着你还年轻，趁着我们还相互需要，因为我将永远年轻。&rdo;

并不是永远，萨拉娜。我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这颗星球会变老，直至被另一颗星球吞噬。时间未能摧毁的，将被火焰焚尽。就算你逃过了时间的摧残，也会被火焰永世焚烧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