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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ldo;聂隐娘?就是传说中魏博大将聂峰的女儿，后来成为大刺客的聂隐娘吗?&rdo;裴玄静装作一无所知地问，&ldo;叔父，你在魏博时见过她?&rdo;

&ldo;未曾谋面。我到魏博时田季安都已经死了，聂隐娘早在几年前便投奔到陈许节度使刘昌裔麾下。不过……王义肯定与她相识。&rdo;裴度思索道，&ldo;你说王义的女儿在聂隐娘那里?但我从未听王义提起过，他还有个女儿。&rdo;

看来王义把这个秘密保守得非常好。

&ldo;我甚至不知道他曾娶过妻。&rdo;裴度长叹一声，&ldo;据你所说的来推断，王义知道有人要刺杀我，为了保护我还企图阻挡我上朝，但却不肯对我说出内情。他这样做的唯一解释便是：当时刺客用他的女儿来威胁他，使他左右为难。&rdo;

&ldo;莫非聂隐娘夫妇便是刺客?&rdo;

&ldo;不。刺客肯定另有其人，而隐娘夫妇应是王义求来搭救女儿的。&rdo;

裴玄静也觉得叔父的推断十分有道理。王义既不愿眼睁睁看着叔父被刺，又担心女儿的安危。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发现隐娘夫妇出现在长安城内，便向这位魏博时的故交相求，而隐娘也答应了他，将禾娘从刺客的手中救了出来。条件是：禾娘从此要跟随他们夫妇二人。

王义别无选择。但他亦深知，女儿一旦跟随了聂隐娘，便将从此过起出生入死的剑客生涯。这令他这个当父亲的万万不舍。他虽然为保护裴度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还是想给女儿找一条更好的出路。裴玄静几乎是误打误撞地出现在他眼前，结果便被王义当作了最后一根稻草。

&ldo;叔父，帮帮禾娘吧!&rdo;裴玄静恳求道，&ldo;王义忠勇可嘉，咱们理应照顾好他的女儿。&rdo;

&ldo;理应?&rdo;裴度淡淡一笑，&ldo;如果世上的一切都能按着道理来，就根本不会有争斗、冤屈和不幸了。&rdo;

&ldo;叔父!&rdo;

裴度摆了摆手：&ldo;玄静，你知不知道张晏等人之罪是圣上钦定的，三天后就要在西市斩首示众，以立朝廷之威。这种时候让皇帝释放他们，岂不是把君命当作儿戏?就算皇帝能够答应，你又让天下人怎么看待皇帝?&rdo;

裴玄静默然片刻，倔强地抬起双眸，&ldo;玄静只问一句话，叔父是不是也认定张晏等人为刺杀案元凶?您是受害者，亲眼看到过刺客，您还是主审官，清楚整个案件的脉络。张晏等人究竟有没有罪，玄静只信叔父一人的话。&rdo;

&ldo;有罪怎样?无罪又怎样?&rdo;

&ldo;有罪自当问斩，玄静也只能愧对王义父女。但若是无罪，玄静以为叔父无论如何要请圣上收回成命。这不单单是为了王义与禾娘，以及无辜者的性命，还因为一旦张晏等人替罪伏法，势必使真正的刺客逃脱。那样的话，朝廷的尊严何在，圣上的圣明何在，武相公的血海深仇又要待到何时方得偿还?&rdo;

她这一席话落，少顷，裴度微笑道：&ldo;你呀，若为男儿身，去朝中当个谏臣倒是很不错。圣上每次见到你肯定都会头痛不止。&rdo;

&ldo;叔父……&rdo;

裴度摇头叹道：&ldo;玄静啊，有一点你要记住，天下远比你所知的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几年前圣上发兵成德，以吐突承璀为主帅，结果无功而返。对此圣上如鲠在喉，一直想对成德再次用兵。所以，成德藩镇即使不是本案的元凶，只要有人举报了张晏他们，圣上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rdo;

叔父的话讲得够直白，裴玄静想假装听不懂都不行了。她的心凉了大半截，想想还是不甘心，追问：&ldo;是什么人举报张晏等人的呢?可有真凭实据?&rdo;

&ldo;举报者为神策军将军王士则，乃吐突承璀的亲信。京兆尹和监察御史以严刑拷问之，由不得他们不认罪。&rdo;

裴玄静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很内疚，为了禾娘和王义。她更伤心，为了叔父，还有武元衡。她看着叔父的视线不禁模糊起来，然后便听见叔父说：&ldo;玄静啊，当今圣上实乃真正的英睿君主，他为了削藩所付出的心血和承担的压力，是别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所以为臣子者，更要绝对地忠实于他，尽全力辅佐他。我想，武相公如果还活着，也会支持圣上的决定的。&rdo;

&ldo;武相公……&rdo;裴玄静心中酸楚难当，也不知怎么脱口问出，&ldo;叔父去过武相公的宅邸吧?他家中是不是也有一座池塘?像咱们府中这样的，池中并养了水鸟?&rdo;

&ldo;池塘?&rdo;裴度狐疑地上下打量裴玄静，心说这侄女不该轻易就折腾坏了脑子啊，遂蹙眉寻思道，&ldo;倒是有一座池塘，好像也养了些水鸟吧。&rdo;

&ldo;什么水鸟?&rdo;

&ldo;这……也无非就是黄鹄、鸳鸯之类的吧。怎么?&rdo;

裴玄静茫然一笑，&ldo;没事，突然想起来，随口问问。&rdo;

7

自从来到长安，裴玄静第一次无所事事了。

裴度的谈话好像在她的门前挂了一只铜锁，裴玄静刚刚逃离聂隐娘夫妇的磨镜小铺，又被牢牢地锁在了宰相府中。

现在她哪儿也去不了了。

张晏等人必须死，所以禾娘的命运再无转圜余地。叔父重伤未愈，刺杀案还没了结，在这个时候也不适合提起去昌谷之事。她的亲身经历已经证明，连长安城里都不安全，更别提让她上路远行了。这两天裴府门口的金吾卫有增无减，连阿灵都溜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