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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对照面前的尺牍，裴玄静终于可以断定，墙壁上的字体出自于王羲之。至少，也是形神兼备几可乱真的摹本。

这又是怎么回事?

贾昌老人悬挂师父遗像的屋子里，怎么会有王羲之的墨宝?

贾昌老人的死，迄今为止所有围绕他的院子的谜团中，又增添了一个新的谜。它们之间的关联又会是什么呢……

裴玄静思索起来，一时忘记了书斋中的现实。等她回过神时，正听到武元衡向裴度告辞。

裴玄静急了。今天太不容易才博得了宰相的好感，就这么放他走了吗?自己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可是，还有什么理由能留住武元衡呢?

她脱口而出：&ldo;武相公，玄静尚有一个请求。&rdo;

裴度直皱眉，他越来越猜不透这个侄女在打什么主意了。武元衡却很有耐心，微笑着等待裴玄静的下文。

&ldo;玄静想……&rdo;裴玄静急中生智，&ldo;玄静想求武相公一幅字。&rdo;

&ldo;求字?&rdo;又是一个意外。武元衡想，今天确实多谈了些书法，都是皇帝闹的。&ldo;什么字?&rdo;

裴玄静强自镇定道：&ldo;玄静挚爱一首诗，一直想请人把它题写出来。今天见到武相公，方知相公乃是天下最适合题写该诗的人。所以才斗胆向武相公求字。&rdo;

武元衡富有诗名，料想裴玄静是要求自己一首诗吧，便随口问道：&ldo;哪首诗?&rdo;

&ldo;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rdo;她竭尽全力想用平缓的语调念出来，到最后还是难抑翻滚的心潮，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了。

&ldo;玄静!&rdo;裴度的这一声叫得失态了，&ldo;你这是在……&rdo;他现在真的很后悔把裴玄静找来陪客了。但是裴度悔之晚矣，因为武元衡已冲口而出：&ldo;李长吉!&rdo;

武元衡当然知道，这首激动人心的诗出自诗人李贺。李贺，字长吉，少年时即以诗闻名。他的诗风幽深冷艳，常作鬼神之语。所以世人送他一个&ldo;诗鬼&rdo;的称号。但李贺虽是一个文弱书生，却胸怀报国之志。从这首壮志凌云的诗中就可见一斑。

韩愈非常推崇李贺的诗才，曾大力在同僚中推荐他。可惜李贺因故未能参加科考，只做了三年的奉礼郎，难以一展抱负，最终郁郁辞官而去。对于李贺，武元衡爱其诗才，也怜其遭遇，却没想到，今日裴玄静突然提起了这位诗人。

&ldo;是的，李长吉便是玄静尚未成礼的夫君。&rdo;裴玄静此时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她扬声道：&ldo;玄静知道，武相公辅佐当今圣上削藩平乱，正是长吉诗中盛赞的当世豪杰，建功立业配上凌烟阁!玄静此来长安，是要与长吉完婚。如能得到武相公亲手所书此诗，实为我与长吉的三生之幸。还望武相公赐字成全。&rdo;言罢，郑重其事地向武元衡拜倒致谢。

武元衡惊讶万分，&ldo;你与李长吉?&rdo;他转向裴度，&ldo;这样的好事，怎么从未听中立提起?&rdo;

裴度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只好&ldo;咳&rdo;了一声，不承认也没法否认。现在这个场合下，他若再强调退亲之事，所有人都会十分尴尬的。

武元衡是何等人物，见叔侄二人的此情此景，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看着紧张得面色发白的裴玄静，心中暗叹，原来如此。

于是，宰相对裴玄静温言道：&ldo;可是李长吉早就辞官，离开长安了。&rdo;

&ldo;我知道，他回了家乡昌谷。&rdo;裴玄静颤声回答，&ldo;我将去昌谷寻他。他在哪里，我就去哪里。&rdo;

&ldo;那你知不知道，他已病重不起多时了?&rdo;

裴玄静脸色煞白地摇了摇头。

武元衡道：&ldo;前些日子我收到韩退之的书信，信中提到李长吉在家乡贫病交加，景况堪忧。唉，真是天妒英才。这么有才情的一个人，不想却落到这步田地。&rdo;他更加温和地问裴玄静，&ldo;玄静，你真的要去找他吗?&rdo;

&ldo;当然。&rdo;裴玄静含着热泪回答，&ldo;玄静与他有婚约。我不去，谁去?&rdo;

武元衡点了点头，&ldo;好，那我便答应你，赠一幅字给你与长吉作为新婚贺礼。&rdo;

裴玄静一拜到地：&ldo;多谢武相公美意。&rdo;

&ldo;长吉诗中有真意。&rdo;武元衡又沉吟着道，&ldo;他的诗还得他自己来写，旁人替代不得。今天之事由书圣的摹帖而起，我想……我便赠你一幅自临的王羲之吧。&rdo;

怎么又是王羲之?裴玄静也顾不上纳闷了，连忙谢道：&ldo;只要是武相公所赠，哪怕片纸只字，对玄静都弥足珍贵，堪为至宝。&rdo;

裴度脚伤，只能在书斋里送别武元衡。

武元衡的身影消失在菡萏深处很久了，书斋里仍然一片静默。叔侄二人相对而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裴度才开口道：&ldo;你不愿意退亲，可以对我讲，也可以对你婶娘讲，又何必……&rdo;

裴玄静伏地认错：&ldo;是玄静考虑得不周全，但请叔父责罚。&rdo;

裴度让她给气乐了，明明先斩后奏，她还装无辜。武元衡临别的话明白地表示了对裴玄静的支持，现在他这个当叔父的还能说什么呢?

他问：&ldo;你怎么能肯定李长吉并未娶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