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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那天无雨却阴，野樱初绽，像是还没睡醒般，空气中含着青涩的芬芳。

郎先生千山万水的赶回来，带了一小坛猴儿酒。阿襄偎在我怀里睡着了，看到一半的故事书滚在一旁。我们正坐在前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郎先生正在跟我说这次委托的猴主连酬劳都跟他杀价。

芳香的空气突然渗入一丝灵气，而且越来越浓郁。像是寒泉般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春风回卷，所有花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言的欢欣。

在风中，隐隐约约出现人影，先是轮廓，然后颜色、凝结。穿着衬衫牛仔裤的美丽人儿浮现，悬空而立，脸上戴着一副眼镜。乌黑直到腰际的长发束成一束，垂在背上，美丽而圣洁，让人呼吸为之所夺。

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才缓缓睁开，神情还有些茫然。

&ldo;压抑神威这么难。&rdo;丽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ldo;连弄个瞬移都得这么小心，真麻烦。&rdo;

我这才看出来，这是我们的天仙大人，碁宿老大。

他飘然在我们一旁坐下，自己斟了杯猴儿酒，&ldo;唷，郎小子，连花果山的猴儿酒你也敢打劫。你不怕他们老祖宗找你吵闹？这可是他传下来的仙酒配方。&rdo;

&ldo;这是委托的报酬。&rdo;郎先生淡淡的说。

我还怔忪着。天仙大人本来就庄严美丽，这我是知道。但他穿着衬衫牛仔裤，还戴眼镜…我真的很难接受。说真话，我对人世虽然不甚关心，多少还知道一点时代潮流。最少我知道衬衫塞进裤子里还满土的…但他这样穿，却显得格外飘逸俊

俏，连那副我觉得很难看的金边眼镜让他戴起来，真有几分书卷气…

但我不知道他真的入世生活了。

他瞅见我的惊愕，&ldo;丫头，何必惊讶？这是真材实料的粗劣人间衣物喔，可不是幻化的。&rdo;他得意的笑，&ldo;难道你以为我这天仙只懂得出世修炼，不懂入世？&rdo;

仅仅花了一年的时间，碁宿大人不但收到徒儿，他那个七进七出国中的小徒，还真的让他考上高中，据说成绩还不错，也没在街头混了。

&ldo;家里很有钱，爸妈都各自再婚，老奶奶只会念佛，没人管。&rdo;碁宿大人淡淡的说，&ldo;缺个人管而已，照顾个三餐教教功课，说点道理，偶尔打一顿，就听话了。去年十月已经磕头拜师，现在只传了他点武艺和根基。不过已经会煮饭打扫了，这教起来很快。&rdo;

…就这样？

&ldo;等等，碁宿大人…&rdo;我声音有点发颤，&ldo;你亲自煮饭操持家务？&rdo;

&ldo;那当然，&rdo;他睨了我一眼，&ldo;要收徒当然要收心。法术达成虽快，但却没办法让徒儿懂我的心意。让我服侍过，他还想跑得掉？&rdo;他笑了两声，&ldo;你们都还嫩了点。&rdo;

…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怕。

&ldo;碁宿大人果然老谋深算，七郎佩服。&rdo;郎先生笑笑，只有我看得出他脸孔有些抽搐。他为了这坛猴儿酒不辞辛劳上山下海，结果碁宿大人一来，大杯小盏的拼命喝。

我把手底的猴儿酒递给郎先生--可怜他才喝了一杯而已--另外喝梅酒。

&ldo;喝你几杯酒，就得被你酸？&rdo;碁宿毫不客气的仰头饮尽，&ldo;你若当我师弟，仙酒随你喝。&rdo;

&ldo;郎某不敢高攀。&rdo;郎先生赶紧喝完我递给他的那杯，抢过酒瓮就灌。

&ldo;没规矩。&rdo;碁宿皱了皱眉，酒瓮就被他吸过去，分出一线酒水到郎先生的杯子里注满，&ldo;好好的用杯子喝，当我师弟的人，得席不正不坐…何况以口就坛。&rdo;

&ldo;天仙大人，我们粗野半妖攀不上你们伟大的门第。&rdo;郎先生终于被激怒了。

…我真不想卷入他们这种幼稚的战争里。

阿襄动了动，揉眼睛起来，看到碁宿，她笑靥如花，&ldo;天仙老爷子，你来了呵。&rdo;

&ldo;嗯，阿襄。&rdo;碁宿瞧了瞧她，微微惊讶，&ldo;真没想到涵养的这么好。已经是物灵了…&rdo;他摸了摸阿襄的头，她眯细眼睛，很舒服似的。

沉思了一会儿，碁宿对我说，&ldo;你若疼爱这小傀儡，就让她如人般去上学、入世。残缺的魂魄还有希望长回来…智力就…罢了，你是我师妹，我也说不得爱屋及乌。魂魄若全，鬼仙虽然渺茫，但也不见得全无机会…&rdo;

我没去听他什么鬼不鬼仙，光听到阿襄可以去上学入世，我心就狂跳起来。&ldo;大人，你是说…她可以发身长大，跟个人…一样？&rdo;

&ldo;可以啊。&rdo;他淡淡的说，手掌发出淡淡的光，又皱起眉。&ldo;七郎，你用的材料也太过差劲。这样她顶多一年一长，长到十八就长不大了，没办法彻底体验人世了。&rdo;

&ldo;那是我找得到最好的材料了。&rdo;郎先生没好气的说，&ldo;哪能像您什么都弄得到？&rdo;

&ldo;够了够了。&rdo;我慌忙说，抱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阿襄，潸然泪下，&ldo;这样已经太好了。&rdo;

碁宿大人看着我，眼神柔和起来。&ldo;我说呀，你们真的来当我师弟师妹吧。成仙有什么不好呢…&rdo;

&ldo;免谈！&rdo;郎先生暴跳了，&ldo;那是最后一杯猴儿酒了！&rdo;

他们很没风度的争吵，我却破涕而笑。

碁宿大人说，他的小徒去外婆家度寒假，他趁机来瞧瞧我们。

那小坛猴儿酒没有多少，他占着最后半杯，偏不喝掉，在杯底晃阿晃的，看得郎先生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