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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小陈颇为受用地样子，呵呵直乐，小满哪里见过胆小鬼有这种气势，眼睛都直了，心里直冒酸水，等秀秀一走，半真半假地箍住小陈的脖子，恶狠狠道：&ldo;从实招来，趁我不在你怎么混进来的！&rdo;

小陈挣扎一下，突然泄了气，轻声道：&ldo;起火那几天，我正好碰到你姐夫，他看我没事做，要我送你姐姐回去。&rdo;小满慢慢松手，靠着一个大坛子颓然坐倒，小陈扶着箩筐也坐下来，浑身微微颤抖，哽咽道：&ldo;我真后悔啊，你不知道日本鬼子有多凶残，那根本不是人啊！抢完了就烧光，一个个村子的人……让他们自己挖坑，再踹下去埋了，连子弹都省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rdo;

他抡起袖子擦了把脸，轻声道：&ldo;你大姐是好样的，大着肚子抱着平安下水，结果两个孩子都没了，她一滴泪没流，太惨了，真的太惨了……村里剩下的几个大老爷们当场就发了疯，抄起斧头和菜刀就去找军队打鬼子……&rdo;

他絮絮说着一路的见闻，神情近乎癫狂，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小满只觉浑身几乎炸裂开来，一下下用拳头捶地，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手上很快就见红，小陈沉默下来，犹如老僧入定，怔怔看着他地手上下移动，许久才冒出不知所谓的一句：&ldo;那么大的仇恨，我就不信他们能轻轻松松过湖南！&rdo;

小满停了手，一路踢踢打打走向前院，颇有几分惊心动魄。迎面而来地胡十被他从未有过的凝重面色吓了一跳，再看院子里这团狼藉，咬牙切齿地扑上去拧他地耳朵，小满也不想逃，顺势抱住她，泪水潸然而下：&ldo;，我要去打鬼子，你别拦我！&rdo;

胡十刚刚跟亲家寒暄过一气，突然想起不能让小陈跟小满凑到一起说悄悄话，赶紧往后头走，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听他这么一说，某种不好地预感油然而生，浑身一震，将他紧紧抱住，满面焦急地盯着他的眼睛，嘴唇哆嗦了多次，却始终说不出那句话，推开他踉跄而去。

小满目送她地背影消失，又把拳头攥紧，猛一回头，正对上湘湘凄楚的目光，用力勾起嘴角，向她举起拳头晃了晃，显示自己非凡的决心。

湘湘心头百味杂陈，嘴一抿，怔怔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被他眸中某些奇特的光亮吸引，心头有带刺的花朵悄然绽放，无法碰触，却芬芳扑鼻。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破了这份奇特的宁静，薛君山放下电话，率先疾步而出，眼中的红色更浓烈，像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顾清明紧握着拳头跟在他身后，闷头往外走。众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都追了出来，薛君山已然跑远，而顾清明还算镇定，在门口回头一笑，朝众人高高抱拳，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ldo;开始了！&rdo;

薛父最先反应过来，将拐杖一扔，带着满脸悲壮，朝两人的方向高高抱拳。

第二章民国二十九年九月十八日

第二章民国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

隐隐炮声传来时，胡十正在自己房间的菩萨老爷面前打坐念经，菩萨老爷是去年湘君回来时请的，街上乱，胡十也不想出门，宁可整日坐在家中，临时抱抱佛脚。

听到湘君的惊叫，正打扫院子的湘湘迅速冲进房间，镇定地将包着衣服的枕头塞到她怀里，湘君渐渐平静下来，带着满脸迷惘盯在她脸上，湘湘按捺下各种莫名的冲动，对她挤出最温柔的笑脸。

湘君愣了片刻，对她怯生生一笑，抱着枕头钻进被窝里，留个后脑勺给她，湘湘无可奈何，为她盖上被子，垂着头走出来一看，小满和湘水正蹑手蹑脚往外走，大喝道：&ldo;，小满要出去玩！&rdo;

胡十早就扶着门框看定两人，被湘湘抢去话，愣了半秒，湘水连忙大声道：&ldo;，我哥在打仗！&rdo;

&ldo;你哥在打仗跟你有什么关系！&rdo;胡十到底是风浪里过来的人，丝毫没有被他唬住，冷冷道：&ldo;不要添乱，在家等你姐夫的消息！&rdo;

&ldo;我哥在打仗！&rdo;湘水又说了一句，声音已带了隐隐哭腔，小满敲他一记，连忙将他拉进自己房间，压低声音道：&ldo;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笑死个人！&rdo;

湘水缩着头不说话，小满附耳道：&ldo;一定是打起来了，等我把湘湘引开，你先溜出去在街口等我，两个人目标太大！&rdo;

胡十又回去念经，湘湘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怔怔看着北方，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下来，拖着扫帚走到门口。将大门开了个fèng，抱着膝盖坐下来发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硝烟尿骚等等夹杂的奇特味道。回家几天，仍然让人窒息，她莫名地觉得心酸，这是她的家，以前起床就是馥郁的香。满街都是欢笑，为何会毁得这样彻底。

胡长宁轻手轻脚出来，摸摸她地头发，压低声音道：&ldo;鬼子开始打湘北了，我们不能干坐着等死，我进了抗敌后援会，以后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孩子，我对不起你，国共两党争得厉害。我看得难受，一直给你灌输憎恶战争的思想。这一次却不同，且不说国恨。光是家仇就让我坐不住。不是你怕打战，老百姓都想过安生日子。大家都怕打仗。但是鬼子已经打到面前，怕一点用也没有。只能白白给鬼子祭

湘湘浑身轻颤，咬着唇不说话，胡长宁绕过她就走，没走出几步，胡刘氏急匆匆冲出来，塞了两个油饼给他，胡长宁迎着阳光展颜一笑，湘湘鼻头一酸，第一次发觉，自己的父亲原来笑得这般好看，小满笑起来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目送丈夫走远，胡刘氏回头看到湘湘直直地目光，满面羞赧，低头往家里走，走到湘湘面前又改了主意，轻声道：&ldo;最近八角亭的收容所进来不少孩子，我去瞧瞧，家里你好好照看。&rdo;

不等她点头，胡刘氏转身就走，小满腆着脸凑到她身边，湘湘斜了他一眼，闷闷道：&ldo;快去快回，给我带好吃地！&rdo;

小满哭丧着脸道：&ldo;又不是以前，东西贵得吓死人呐！&rdo;

湘湘冷哼一声，转头不理他，小满打了声口哨，拔腿就溜，果然，个人影迅速蹿出来，两人很快消失在街角。

秀秀用碗端了几个油饼出来，坐在湘湘身边将油饼递给她，湘湘也不客气，抱住一个狠狠地咬，秀秀看她那泄愤般的样子好笑，不过久已习惯沉默，也只有陪坐着吃东西的勇气。

这个姐姐聪明又漂亮，会写很好的文章，还会外国话，连刘明翰都经常夸奖。只是一贯不怎么理睬她，在湘湘面前，总是让她有莫名的自卑。

湘湘咬了几口，自己也觉得样子难看，自顾自笑了起来，轻声道：&ldo;这是你做地吗，真好吃！&rdo;

秀秀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微微一愣，讷讷道：&ldo;是我做的啊。&rdo;她突然醒悟到湘湘在夸奖自己，向自己示好，笑意从眉梢眼角向外发散，整张面孔立刻生动起来，兴冲冲道：&ldo;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不对，应该变换花样做给你吃！&rdo;

湘湘倒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换来这么大的反应，也第一次明白她早已长大，不再是任他们欺负从不吭气的细细妹子，而且，她对这个家的贡献要比自己大得多，突然有些沮丧，强笑道：&ldo;秀秀，家里多亏你了，谢谢你！&rdo;

秀秀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自八岁起在胡家生活，日日埋头苦干，不就是为了这样一天，得到一声赞同，所有人都把她当自家人。

话一出口，湘湘也有些讪讪的，顾左右而言他：&ldo;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rdo;

秀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如何接口，回头看到湘君抱着枕头出来，轻声道：&ldo;难民太多，很多人连自己都顾不上，只好把孩子丢了，我们要不要去捡个孩子回来？&rdo;

湘湘眼睛一亮，朝她比出大拇指，又拍拍胸脯，冲进房间拿了个袋子出来，将剩下的油饼都装在里头，朝她得意地挤挤眼，蹦蹦跳跳而去。

秀秀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这种嚣张的快乐，看着她地背影发了会呆，右手捂着脸笑了两声，回头跟湘君说悄悄话：&ldo;姐姐，我们再给你找个孩子好不好？&rdo;

&ldo;孩子？平安？&rdo;湘君淡淡看她一眼，笑眯眯道：&ldo;平安睡着了，别吵！&rdo;

秀秀叹了口气，拿梳子出来帮她梳头发，薛君山老父从楼下的房间里慢腾腾挪出来，在两人身边看了看，摇头叹息而去，洗漱完喝了碗稀饭，继续张罗自己的事情，在梧桐树下摆上大茶杯和棋盘，自己跟自己战斗。

第二章民国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

湘湘一跑上街头就有些发憷，大火过后，长沙的居民慢慢回城，只是鬼子日日紧逼，大家头上都悬着一把刀，这把刀随时能砍掉脑袋，也没有几家大张旗鼓重建家园。人们大多挤在政府搭建的棚屋，或者自己拆拆补补建个安身之所，街上仍然是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间，时不时冒出一张茫然的脸，而看过几双饱受惊吓的眼睛后，湘湘再也无法面对，竭力绕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