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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ldo;我过得不好。&rdo;他这样说，为何又在第二句时哽咽了，&ldo;花官，我过得不好。&rdo;

我木讷抬起头，想要教导他寒暄就是寒暄，顺着话说就好了，哪里需要转折?他这样是在逼我追问一句为何，可我不想听他讲他妻子出远门的故事。

静默片刻，我见他的朋友们都纳罕地瞧着我。他一人独秀，炯炯地瞧着我，像是迫不及待要同我这个沦落人分享他贤良淑德的夫人。

&ldo;……我倒是还可以。&rdo;我尝试一边挣脱他的手，一边将滑下肩膀的宽衣往上提了提，轻声说，&ldo;那，你们慢慢聊。&rdo;

我这样说的意思是想让他放手，可他没有，怎么都没有。我很好奇他只不过一双弹琴的手，哪儿来那么大劲，为何我弹琴的手就没有这个劲。且这劲施得越来越大。

我望向他，面露出了那么点难色，&ldo;……我得走了。有机会再听你摆谈你的事。&rdo;他不放手，我没办法离开。

&ldo;去哪儿?&rdo;倘若不是昨晚我听过他清澈朗润的声音，我会怀疑他这些年是不是吞煤糊哑了嗓子，他默了片刻，接着问，&ldo;去多久?&rdo;

他的眼神炯亮，逼视着我，不容我撒谎。

我没有犹豫，&ldo;澄娘安排我为几位公子弹琴，我的琴摔坏了，要拿去修一修。修好就回来。&rdo;

知识果然使人进步，容先生她诚不欺我，六年私学，我可算出息了些，竟能若无其事地同他聊这么多闲话。

好罢，我欺一欺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就不行了。我的心口胀鼓鼓的，好像生病了一样，苦得厉害。我好想和他说一声，&ldo;景弦，我也过得不好。我常常梦到你。&rdo;

可他的名字咬在我口中就是不出来，我怕唤他出声之后，眼泪也就掉下来了。

&ldo;既然相识，姑娘不如进去同坐一叙。&rdo;他那位苏兄和善地瞧着我，&ldo;一把普通的琴而已，我们帮你赔了便是，我这就唤人再给你拿一把。&rdo;

&ldo;不必那么麻烦。&rdo;他拿他猩红的双眸盯着我，吩咐别人，&ldo;开门。&rdo;

我瞧见了他怀中抱着的琴，已无反驳的理由。

门锁落下，他不由分说把我拽了进去，将琴递给我。我想我一只手大概抱不住，但他还是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我被迫接住他的琴，抱得不太稳当，有些窘迫地抬头看他，余光瞥见他的好友露出惊讶的神色。

还没有想明白为何，琴弦&ldo;铮&rdo;地一声断得猝不及防，若不是瞧他这把琴像是有些年头的样子，我险些以为自己其实命中克琴。

以前我常帮他擦拭他的琴，他嫌我擦不干净，又说我袖口的泥土全蹭在了他的琴上，不如不擦。所以，往往都是我擦过一遍后，他还会自己再默默擦拭两遍。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把琴上的花纹，是青云出岫、灵鹤栖息。思及此，我怔忪着，垂眸看去，后知后觉地发现，琴上花纹正是青云灵鹤。

这把琴是他的命。

我猛抬头，知道自己此时的神色定然慌张又滑稽，&ldo;我今晚就有银子了，会把琴赔给你的。或者，你若舍不得这把琴，我出钱帮你重新接弦也行的。你、你觉得呢?&rdo;

&ldo;我觉得不妥。&rdo;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好像隐约有笑意，我看不明白。

我的心如嘈嘈急弦，懆懆难止，&ldo;……那该怎么办?&rdo;

&ldo;明日我告诉你该怎么办。&rdo;他咬重字音，&ldo;你若信守承诺，明日就不要让我寻你不见。&rdo;

我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可惜的就是我参他不透。只能点点头，佯装自己听懂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替代他的手成为了我的枷锁，他松开我的手腕，&ldo;你住哪，带我去。&rdo;

他怕不是个清官，身无分文，才这样怕我赖账跑了。

&ldo;……嗯。&rdo;我迟疑了下才点头，将琴递还给他，又低头去捡我那把。

苏兄说，&ldo;大人，张大人马上就要到了。&rdo;

他将自己的琴随意倚住门放在地上，接过我手里的琴，&ldo;我来。&rdo;一顿，又对苏兄道，&ldo;让他等着。&rdo;

我两手空空，只好抱着手腕窝在心口，压下满腔快要溢出的酸涩。同他一路无话。

这段路不算长，我们走了好久，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步子慢得出奇，我不得不慢下脚步等他。

我在房间门口停下，转身要我的琴。

他拂开我的手，道，&ldo;昨晚在香字号弹琴的是你……为什么不唤我?&rdo;

我若说是没有认出他来，会不会糊弄得太明显?可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困窘，没有为难我，只是将琴递给我，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在我诧异的眼神下，他轻声道，&ldo;今晚我要来找你，你不许接客。&rdo;

我怔愣了一瞬，大概反应过来，他给我的是什么钱‐‐对我今晚不接客的一种补偿。其实他是不知道，他这样算是在羞辱我的。但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解释说自己还是清白之身。

因为我若说了，他大概会笑话我。毕竟我今年已是二十三岁的年纪，依旧孑然一身的不晓得究竟是在等谁，或是执念未脱，抽身不得。总之，落在他眼中都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