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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1页）

来人轻声细语地说：&ldo;我是来图书馆工作的。&rdo;

我心头一震，忙站起来，说：&ldo;您是公木老师！&rdo;

先生连忙摆手：&ldo;别称老师，我是张松如。以后叫我老张，请多帮助。&rdo;先生看了看宿舍，问了问有没有床，就走了。公木先生来图书馆前，党总支部书记xx召开了党团员大会，厉声厉色地说：&ldo;我馆要来一个中国文学界的&lso;大右派&rso;，是来我馆边工作边改造的。党团员一定要站稳阶级立场，监督他好好改造，对阶级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rdo;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来人是公木先生。

公木在吉林省图书馆劳改时的工作证

第四十章（2）

后来公木回忆这一段经历时说：&ldo;我在五十岁的前后，曾得有机会在吉林省图书馆工作了三年，这三年，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在这一段时间里，我虽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但对我个人来说，却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一、身体锻炼得更结实了。二、在这三年中，是我初步地了解图书馆的业务内容是很丰富的，它的责任是很重大的。这是我每当听到或想到&lso;图书馆&rso;这个词，便像听到一位&lso;亲友&rso;的名字似的那么一种感受，感到亲切。在省图书馆期间，是我一生中读书最多的时期。&rdo;

公木的感受是切实的，发自内心的。纵然繁重的劳动和困难时期的饥饿使他健壮的身体消瘦了，体重由150多斤减至110多斤，然而他在精神上很充实。每天扔下扫帚、掏粪勺，或者是整理完图书，他就坐在图书馆后楼自己的住室里潜心读书。无论繁星满天，还是乌云密布，那间斗室总有如豆的灯光。一卷书伴一杯白开水，这是惨遭逆境的公木最怡然自得的时刻。他读马列经典著作，读《中国哲学史》、《老子》、《庄子》、《史记》等书籍……尽情地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

在图书馆期间，公木&ldo;改造&rdo;得极认真，尽心完成组织上交给的每一项工作。去车站拉煤，不等别人吩咐，他就自觉干了起来。别人下班了，他还加班加点地干。他主动报名参加图书馆业务学习，还兴致勃勃地开始学习外语。

公木干活从不叫苦叫累，也只字不提自己的遭遇，不流露半句怨言，还省吃俭用接济家庭生活条件差的职工，馆里许多同志都愿意和他接近，公木也和大家相处得很好。

公木到图书馆后，被分配到古籍书组，负责线装书的分类编目。刚开始，公木对图书的分类、编目等一系列业务知识一窍不通。于是他虚心向馆里一些懂业务的同志学习请教，没多久，他就能独立上岗参加分编工作，一天分130多种图书。公木平日里少言寡语，但在图书分类上有时却和其他同志争得面红耳赤。有好心的同志劝他说：&ldo;以你现在的情况，何必太认真……&rdo;公木却说：&ldo;对党的任何工作，必须做到认真负责，要任劳任怨，于心无愧！&rdo;

在省图书馆的日子里，公木总喜欢穿一件蓝大褂，粗食淡饭吃得津津有味，几日不变的白菜汤、&ldo;黄金塔&rdo;（即玉米面窝头），他都吃得香喷喷的。星期六晚饭开得早，下午三时开饭，当天黑下来后，路灯星星点点亮起来，有时公木和同事高宪民到桂林路唯一的饭馆改善生活。他要几个肉菜，几个白面馒头，从来不喝酒。公木吃少许的菜，一个多馒头，就搁筷了，一次宪民问公木为什么吃得那么少，公木和颜悦色地说：&ldo;我年岁大了，吃饱了。你刚20岁，正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rdo;宪民问公木工资是多少时，公木很满足地说：&ldo;不少，不少，降了一半多，124元。&rdo;这个工资数目，在那样的年代还是很可观的。相对于公木来说，最难忍受的，还是精神上的折磨和煎熬。

党总支书记暗中派人监督公木劳动，说只有分配给公木重活，才能&ldo;脱胎换骨，重新做人&rdo;。当时，省图书馆需要从长春市南关巨扇子面胡同呼伦路往新民大街新楼运书，年近50的公木一天要跟着三轮车跑十几趟，脚上都磨起了水泡。有时甚至拉着手推车，通过陡坡、下坡和高岗，从来不叫苦和累。书搬过来后，一楼大厅各类图书堆积如山。全馆经常半天工作半天劳动。影印书、外文书等都用麻袋装好，从一楼搬到三四楼。150多斤的麻袋两个人抬都费劲，年过半百的公木硬是一个人用肩膀扛。搬书时为了每次能往楼上多搬些，他在胸前搭上一块木板，用绳子吊在肩上，在上面托书高至前胸。书搬完了，可公木的肩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到线装书整理分类时，常常别人都下班回家了，他一个人还在加班加点的编写目录索引。

图书馆搞基建，公木和年轻人一起往车上装石头拉沙子，七里多的路程，一天往返两趟，他毫不懈怠。有一天，由于司机太劳顿，开着开着车，竟然打起了盹。就听&ldo;咔嚓&rdo;一声，行驶的车撞到了路旁的电线杆子上，一下子把电线杆子撞断了。公木和其他三个人当时坐在后面装沙子的车斗里，正靠在司机楼后座上小憩，听到一声巨响，司机师傅下意识地急忙踩下刹车，汽车猛地一振，吓得公木和其他几个人一下子睡意全消，睁眼一看，倒下的电线杆正好砸在公木的头顶上方，多亏被车斗上的横栏挡住了，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无论白天多累，到了晚上，公木会雷打不动的每天读书至深夜。与他同屋的高宪民不解地问他：&ldo;你都已是教授级了，还学啥？&rdo;谈到读书，公木的话就滔滔不绝：&ldo;知识是无止境的，活到老，学到老。我相信，我的知识有一天还会用在讲台上……&rdo;接着他还讲了秉烛夜读的故事，最后说：&ldo;趁年轻的时候抓紧时间学习，就像早晨太阳刚出山时一样，正是好时候；而在事业有成、正当壮年的时候抓紧时间学习，就像中午的太阳又明又亮，更是好时候。咱俩，张松如，高宪民，一个壮年，一个青年，都是学习的好时候。&rdo;公木在图书馆时曾对金恩辉说过：&ldo;一个人读书、自学，实际包括两个环节，一是阅读，需独处；一是思考，可在人前。我的经验是，把小脑和四肢交给别人，将大脑和眼睛留给自己，使阅读和思考兼顾两全其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