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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第1页）

但是这个变革不管有多么大，仍然是不彻底的。这特别表现在他在晚期还没有完全抛弃抽象的人性和抽象的&ldo;人类精神&rdo;。他说，&ldo;诗人不仅是一个诗人，而且是一个人&rdo;，他把这&ldo;人&rdo;字理解为&ldo;一般人乃至全人类&rdo;，所以诗人的主观性是&ldo;渗透一切的人道的主观性&rdo;，诗人的职责在&ldo;体现认识到的人类尊严的生活理想&rdo;，赫尔岑所要表达的也是关于&ldo;人类尊严遭到屈辱&rdo;的思想。就在发挥情致说的《论普希金》第五篇里，他在强调现实社会根源的同时，也还是把个人性格看作人类精神的个别体现：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生下来就凭他的个人性格去实现那和永恒（宇宙）同样无限大的人类精神的无限杂多方面的一方面。个人性格的全部价值和重要性就在于这种体现永恒的使命上，因为它（个人性格）就是精神获得存在和实现，就是精神的现实。……

总之，诗人创作的源泉就在于表现在他个人性格里的那种精神，所以他的作品的精神和性格首先应该从他个人性格里去找解释。（重点引者加）

谁也无法否认在这番话里，黑格尔的客观唯心主义的幽灵仍在徘徊着。所以我们不能同意某些苏联美学家的说法，说别林斯基在&ldo;反抗现实&rdo;时期就已经转到彻底的唯物主义。别林斯基的思想不是单线发展的，是深广的，朝各个方向探险的，因而是充满着矛盾，带有很大发展前途的。可惜他死得过早，没有能得到尽量发展。

4．典型说

在近代美学家中，别林斯基是把典型化提到艺术创作中首要地位的第一个人。在他的一些重要评论里，他都着重地讨论了这个问题。他在评《现代人》（1839）里说，&ldo;典型化是创作的一条基本法则，没有典型化，就没有创作&rdo;。他这样重视典型，还是从他对艺术本质的基本看法出发的。这就是艺术是形象思谁，是黑格尔所说的&ldo;理念的感性显现&rdo;。随着他对艺术本质的基本看法的发展和转变，别林斯基的典型观也有发展和转变。由于发展都有个萌芽，以后变来变去，都很难把这萌芽所指定的趋向完全抛弃掉。我们已经看到别林斯基在艺术本质问题上的思想发展是如此，他在典型问题上的思想发展也还是如此。

这个萌芽在《文学的幻想》中&ldo;艺术是宇宙的伟大理念在它的无数多样的现象中的表现&rdo;一语中已可见出。这个艺术的定义已包含着典型的定义。在《论俄国中篇小说》里，这句话得到进一步的明确化：&ldo;每一个人都应该分为两方面：一般的与人类的，和特殊的与个人的&rdo;；果戈理所塑造的庇罗果夫&ldo;就是整个等级，整个民族，整个国家&rdo;；&ldo;整个世界只纳到一个字里面&rdo;。在评《现代人》里，别林斯基早期的典型观已成了定型：

创作中的典型是什么？它同时是一个人和许多人，一副面貌和许多副面貌，这就是说，它是这样一种对一个人的描绘，其中包括多数人，即表现同一理念的一整系列的人，姑举实例来说明这个意思。奥赛罗是怎样一个人呢？他这个人有伟大的灵魂，但是情欲还没有受到教养的节制，还没有由思想启发，提升到情感，因此他就成为一个妒忌的人，只因为疑心妻子不忠贞，就把她扼杀了。奥赛罗就是典型。过去有，现在也还会有，许多这样的奥赛罗，尽管在形式上有所不同。（重点引者加）

在评《智慧的痛苦》里他进一步把典型看成理想，把典型化看成理想化。&ldo;理想&rdo;是按黑格尔的辩证式来说明的：

理想是一般性的（绝对的）理念，否定了自己的一般性，以便变成个别现象，既变成了个别的现象，又重新回到它的一般性。

他仍举奥赛罗为例。奥赛罗所体现的理念是妒忌。&ldo;这个理念……像是不知不觉地落到诗人心灵里的种子，发展成为奥赛罗和苔丝狄蒙娜两人的形象&rdo;，从而具体的妒忌人物就否定了&ldo;妒忌&rdo;这个理念的一般性，由于这两人的形象虽是个别的，却是典型的，所以经过否定的否定，又重新回到&ldo;妒忌&rdo;这个理念的一般性。至于理想化则是这样解释的：

对现实加以理想化就是把一般的和无限的东西体现在个别的有限的现象里，不是从现实中抄袭任何偶然的现象，而是塑造出典型的形象。……例如有一个人，任何人都可以从他身上认识出悭吝人，他就是一个理想，就是&ldo;悭吝&rdo;这个一般性的属于同一类的理念的典型的表现，这个理念本来包含它所有的一切偶然现象；所以一旦成为形象，一切人都可以从这个形象里认识出不是某一个悭吝人而是任何一个悭吝人的画像，尽管这任何一个悭吝人各有完全不同的面貌特征。（后一句的重点原文有）

不难看出，这种典型说是把黑格尔的典型即理想说与贺拉斯和多数古典主义者的典型即类型说混合在一起的。

第一，像黑格尔一样，别林斯基也是从理念出发，把典型看作体现一般理念的个别形象，例如奥赛罗体现&ldo;妒忌&rdo;的理念，阿巴贡体现&ldo;悭吝&rdo;的理念，这种典型化是歌德说席勒所采用的&ldo;为一般找特殊&rdo;，不是歌德自己所采用的&ldo;从特殊见一般&rdo;。这里的分别在于前者是从概念出发而后者是从现实出发。从概念出发的典型化总不免有些抽象化。例如别林斯基把莎士比亚所写的奥赛罗，本来是一位充满想象，热情，原始的生活力与高度民族感的英雄，看成只是一个妒忌人，总未免是削作品之足来就理论之履。他是把莎士比亚式的典型化和莫里哀式的典型化看成等同的。其实这两种典型化方式的不同，黑格尔早就指出过。（35）黑格尔主张每一个典型人物&ldo;都是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rdo;。莫里哀所写的阿巴贡正是孤立的&ldo;悭吝&rdo;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而莎士比亚所写的奥赛罗却不是这样，而是&ldo;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rdo;。这个分别也正是马克思在给拉萨尔的信里所说的&ldo;席勒方式&rdo;和&ldo;莎士比亚化&rdo;的分别。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是赞许&ldo;莎士比亚化&rdo;的。别林斯基的&ldo;理想&rdo;只能说是&ldo;席勒方式&rdo;的典型。不能否认这毕竟还是一种典型，但不是最高意义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