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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2页）

&ldo;大哥，记得那日大火，你本已安然逃出，偏偏为了寻我重入火海，我因被你护于鹿皮氅中而毫发无伤，你却因此毁去了半张脸……&rdo;

忆起那日大火，罗望仍感好笑，就为了一个小娃娃变作丑八怪，倒非一点不悔，可也不知为何就这么着了魔，一头热地愿同尘与灰了。

&ldo;大哥，记得我偶得了热病，你知我嗜甜怕苦，便日日以白梨、芦根、冰糖为我捣汁取饮，哄我用药……&rdo;

回忆尽是俩人同处王安府中的桩桩件件，那些雪泥鸿爪，本末始终，好些自己都忘了，可没想到叶千琅竟仍记得毫厘不差，罗望不由含笑心道，这连魏忠贤都直言&ldo;有几分怕人&rdo;的无情物端的也不是那么无情。

胸口鲜血似流尽了，眼前越来越黑，他仍睁睁望着这个愈发模糊的人影，直到天边那道落日的光弧逝于黄沙尽头，将他于这人世间最深的眷恋一并带了去，偏生任他如何不舍得，依旧握不牢，攫不住。

&ldo;大哥，这些我都记得，你又是否记得，那夜与你肌肤相亲之人……是我。&rdo;

也不顾罗望看不看得见，叶千琅依旧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张脸也依旧冷清，毫无情绪流连，只隐有几分&ldo;寒潭映白月&rdo;的光彩。

&ldo;你摸一摸，是不是？&rdo;

见对方仍是一脸惊惶磨磨蹭蹭，叶千琅心头不耐，索性暂且弃了手中长刀，与之两手交握，十指相扣，引着罗望那只布满粗糙刀茧的手摸向自己的脸。

&ldo;大人……卑、卑职手糙……&rdo;明明已伤重待死神识昏昧，可方一触碰到那冰滑如缎的肌肤，罗望却似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艾灸，急惶惶地欲抽手回来‐‐哪知叶千琅攥握得紧，竟一分也动不得。

便这样被他牵着、引着，一寸寸描摹过那漂亮煞了的眉弓、眼眶、鼻端、唇角，染血的指尖抹在肤白如纸的脸孔上，浓浓淡淡地晕开一抹血渍，或描出几道血痕，倒似一幅落笔灵变的朱砂画，旖旎又哀艳。

实是见不得这人与别人亲昵，寇边城皱眉一晌，终是颇不快地提醒道：&ldo;叶大人。&rdo;

&ldo;大哥，你若不愿往生西方极乐，便记得来生投个好人家，好好被父母抬举成人，平安喜乐。&rdo;认认真真嘱托罢最后一句，叶千琅松开罗望的手，手腕陡起，抽刀割向他的脖颈。

头颅干脆落地，鲜血溅得足有一丈高。

也不回眸流连，直身擦了一把脸上血迹，便将溯冥刀抛还于寇边城，道：&ldo;刀太沉了，使不惯。&rdo;

第二十六章

当日宣称要待他百倍的好，寇边城果不食言，将叶千琅那声&ldo;使不惯&rdo;记在心上，遂取了一柄宝剑赠予他。

仅以一张早已磨得半烂不烂的牛皮充当剑鞘，虽比寻常宝剑长出近乎一尺，掂在手里倒是一点不沉。叶千琅接过剑来，左手手腕一震，剑精便自脱鞘而出‐‐哪知刃身方才露出寸许，一层凛冽青气便扑面而来，逼得人心神一颤。

又将剑精抖出几分，细细打量一眼，只见一行几乎目不可视的小字篆于其上，&ldo;锋从百炼出，一将万骨枯。&rdo;而显是久经沙场战阵，剑柄被打磨得分外圆润适手，剑身另一侧也已有一道明显豁口，上头篆刻的字迹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辨&ldo;敕赐&rdo;二字。

常言道，刀剑非淬砺而不铦，寻常刀剑锤炼成形，淬火成锋，而这柄剑自锻成那一日起便屡遭兵燹磨洗，竟自有一派神兵利器亦不及的威严气度。

&ldo;宝刀未磨洗，形与凡铁同。&rdo;叶千琅归剑入鞘，将其递还于寇边城，诚心赞道：&ldo;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剑。&rdo;

&ldo;这是家父的佩剑。&rdo;寇边城笑着在叶千琅腕上轻轻一推，以示赠剑之意，&ldo;虽算不上什么上古神兵，却也能削金断铁，吹毛断发，与大人倒也相衬。&rdo;

能将父亲的遗物慨然赠予，其间深意显是不言而喻，叶千琅倒也不再推脱，大方接下宝剑道：&ldo;寇兄太客气了，叶某却之不恭。&rdo;

见对方收下佩剑，寇边城的深俊眉眼中已不自禁地温情流露，又扬手一招属下，令他们牵出一匹马来。

&ldo;雪魄？&rdo;饶是无情物也微微一扬眉梢，千年不变的一张脸竟也起了变化。

寇边城眸中云冉星闪，笑意更深：&ldo;我派人出去挨家挨户地打探，要寻到这马也不太难。&rdo;

自打失了主人，雪魄便大有仿效马中先贤赤兔的架势，欲不饮不食地追随主人而去，此刻得以与主人重逢，当下嘶鸣不已。叶千琅见它又脏又瘦，好好的一匹马活脱脱成了骡子样儿，便将它牵往狼角湖边，喂了些湖水畔的青糙。

狼角湖的水温天然带着些微热，湖边铺着一层青石子，越临近湖水的地方，那些石子便越发亮，尤是常年浸于湖水之中的那些，竟都莹莹生光，宛若奇珍异宝。

待雪魄吃糙吃了八分饱，叶千琅取水洗了洗马腹上的污泥，继而便阖上眼睛，与它抵首相靠。

人与马厮磨依偎，此情此景般般入画，寇边城也不靠近，只在一边静静看着，又想起两人初见那晚的星月与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