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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ldo;来找霍乐师修琴呀。&rdo;室内昏暗，沈辞柔还没发觉霍乐师微妙的表情变化，退开一点让无忧直面霍乐师，&ldo;这是我朋友，他的琴坏了。是他阿娘的遗物，很重要的东西，希望您看看能不能修。&rdo;

霍乐师紧紧盯着无忧，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说：&ldo;丫头，去后边的库房，给我找支笛子。长两尺八分，竹制，漆色，笛上刻着的字模糊不清。&rdo;

沈辞柔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应了。她很熟这地方，没一会儿就绕过架子，往后边的库房去了。

确定沈辞柔离开，霍乐师才开口：&ldo;你还来干什么？&rdo;

无忧将怀里抱着的琴换为托着：&ldo;来找霍乐师修琴。&rdo;

&ldo;不可能。&rdo;霍乐师一口回绝，&ldo;我先前怎么答，现在还是怎么答。&rdo;

无忧沉默片刻，将琴放在了地上，轻轻打开了包裹着琴的蓝布，露出简直是惨不忍睹的琴身。

他看着那架琴，轻轻地问：&ldo;不试试吗？&rdo;

看见琴的瞬间霍乐师的眼神一凝，他盯着已然破损不堪的七弦琴，呼吸在几息之间粗重起来，胸口因此剧烈起伏。他忽然抬起头去盯几步开外的无忧，紧咬牙关，下颌拉出凌厉的线条，眼神凶猛如同穷途末路的野兽。

他哑着嗓子，说话时像是咬牙切齿：&ldo;居然破成这个样子。&rdo;

&ldo;是，破成了这个样子。&rdo;无忧还是一脸平静，&ldo;所以不试试修吗？&rdo;

&ldo;不试！&rdo;霍乐师抬手按住急剧起伏的胸口，&ldo;你倒是好胆色，被我赶出去一次，还敢再来。倒推十年，我倒是要看看李琛敢不敢拿着这架破琴来让我修！&rdo;

李琛，天后所生第四子，曾经的庐江王，在霍乐师口中却是个能连名带姓、以近似轻蔑的语气说出来的人。

父亲的名讳被这么说出口，无忧也不恼，只淡淡地说：&ldo;霍乐师还是怨恨他。&rdo;

&ldo;是，我是怨恨他！&rdo;霍乐师缓缓蹲下，忍着下蹲时膝上的酸痛，伸手抚过古琴上尚且完好的十三徽，&ldo;鸾鸟相逢，琴瑟和鸣……阿静出嫁前和我说的是这个，可李琛是怎么对她的？若不是李琛，阿静何至于年纪轻轻地就犯了病，熬不过一夜就去了……&rdo;

霍乐师顿了顿，他幽居此处十五载，提到阿静时还是难以克制胸中翻涌的气血。经年的暗伤处又隐隐作痛，整个胸膛像是被撕开一样，他紧紧按着胸口，面容因剧痛扭曲，嗓音越发嘶哑：&ldo;阿静，阿静啊……真是嫁错了人，生错了儿子！&rdo;

无忧平静地看着霍乐师扭曲的脸：&ldo;母妃临去前曾唤我到榻前，她到最后都很平静，没有怨恨父王。她知道天后逼迫，父王是情非得已。&rdo;

&ldo;情非得已？你和我说情非得已？&rdo;霍乐师猛然抬头，&ldo;阿静死后，李琛娶了天后指的武氏，除此之外又抬了多少妾室？寻欢作乐、恣肆妄为，你以为我在这里，我就不知道吗？&rdo;

&ldo;那是母妃死后的事情了。我不评判父王之后做了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rdo;无忧低低地叫了一声，&ldo;舅舅。&rdo;

&ldo;不要叫我舅舅，我最好阿静没有嫁过，也没有生过你这样的儿子！&rdo;霍乐师被这一声激得更为恼怒，眼眶通红，&ldo;滚出去。李时和，滚出去！&rdo;

时人称字不称名，在长辈面前才需以名自称，无忧还愿见人的长辈都死得干干净净，足足五年没有听见过自己的名字，陡然一听，他还觉得有点新鲜。

他不作答，只站在原处；霍乐师也不动。

舅甥二人隔着一架琴僵持，隔着经年的岁月，隔着站在各自立场上的仇恨。

&ldo;霍乐师，我回来了！竹制、漆色、有刻字且模糊不清的总共只有十二支，其中只有两支是两尺八分长左右，一支两尺一寸三分，一支两尺一分。&rdo;沈辞柔报了一长串，怀里抱着两只长盒，绕过架子走近，她没听见先前两人的对话，只觉得气氛有点古怪，&ldo;这是……怎么了？&rdo;

&ldo;没什么，我看看这琴。&rdo;见沈辞柔回来了，霍乐师收拾好心情，撑着膝盖站起来，指了个最近的架子，&ldo;放那边架子上吧，可能是我记错了长度。人老了，脑子就不太好使，只有过去的事情……越想越清楚。&rdo;

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无忧却不动声色，沈辞柔也听不懂其中的含义，小跑过去放好两只盒子，又跑回来：&ldo;霍乐师，这架琴能修吗？&rdo;

霍乐师摇摇头：&ldo;我不愿修。&rdo;

&ldo;不愿修？&rdo;沈辞柔抬手点点下颌，&ldo;那就是还能修好？&rdo;

霍乐师的情绪还不太对劲，陡然发了这么一通火，脑子里有点昏，没想到沈辞柔会这么问，下意识地点点头。点完头又觉得不对，强硬地补了一句：&ldo;但我不修。&rdo;

&ldo;是因为太麻烦吗？&rdo;沈辞柔问，&ldo;还是需要的材料难找，或者太贵？&rdo;

&ldo;不。&rdo;霍乐师仍不松口，&ldo;我不愿修。&rdo;

沈辞柔穷追不舍：&ldo;那又是为什么？&rdo;

霍乐师看了一眼无忧，又盯着一无所知的沈辞柔看了一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他拖着不太好使的左腿挪到就近的架子前，在架上摸索着翻出一个长长的匣子，打开给沈辞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