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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等等!不对!

程寂又看了他们一眼，险些吓晕过去。所有人的脸庞都像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五官不甚分明，在这夜半的山上，真如一群孤魂野鬼，然而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中交错晃动，又像是活生生的人。

只有站在前面的探哨男子面目清晰，看起来三十左右，个头虽不高，但身板硬朗，浓眉大眼，眉心习惯性地锁成一个小团，赤着的胸膛上斑痕累累，显得不怒自威。程寂看着他，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ldo;他们看不见我们。&rdo;吴来凑在程寂耳边低声说道，程寂轻轻点了点头。

男子很有威严地一挥手：&ldo;没事了，我们下山吧!&rdo;说着带头大踏步往山下走去。众人跟在他后面下山，不一会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个黑咕隆咚的草洞，孤零零地隐没在黑暗中。

程寂和吴来也跟着他们走下山。尽管他们看不到自己，但两人还是十分谨慎，毕竟还没弄清楚突然冒出的这些人究竟是善是恶。

只见那些人来到街上，分别走进两旁的房屋，像是到了自己的家。没有过多的话语，每一户人家进屋时，只对壮年男子微微頷首示意，便匆匆掩上了房门。

很快几十个人就只剩下壮年男子一人。他见众人都平安回了家，如释重负，拖着扎了绷带的腿，慢慢地向西走去。

程寂与吴来交换一下眼神，心照不宣地走在他旁边。

沿着胜利山麓再往西走，一座土砖小屋从树丛中露出半边脸来，瞧男子的表情，那应该就是他的家了。这时他似乎一惊，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程寂他们。

程寂又吓了一跳：&ldo;他看到我们了!&rdo;手上一紧，原来是吴来轻轻拽了她一下，暗示她不要慌张。

那男子的目光似乎并未注视他们，望着胜利山，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ldo;洞还没掩好!&rdo;男子喃喃说了一句，转身又往山上走去。

程寂和吴来牵着手走在他身后，四周草声沙沙，男子脚步迟缓。

旁边草丛里蓦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男子的腿，正好触到男子的伤处。男子吃痛，忍住了没叫出声，低头看时，却见那手污迹斑斑，不知是人是鬼。

微微的呻吟声传了出来，男子拨开草丛，看到一个人趴在地上，衣服扯成了烂布条，浑身脏兮兮的，像泥尘，又像血迹。

&ldo;你是哪个?&rdo;壮年男子问道。

&ldo;大，大哥，我是逃难来的，白天，白天遇到了打仗，救救我……&rdo;伤者费力地说道，听声音是个年轻人，像是苏浙一带口音。

男子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暗暗心惊，摇摇头：&ldo;你伤得不轻，我救不了你。&rdo;

&ldo;大哥，行行好，我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没出生，我不想死啊……&rdo;

哀求声打动了壮年男子，他沉吟着：&ldo;你腿上、背上中了枪，手上也有伤，我家里虽然有止血金创药，但恐怕止不住……除非马上送往医院，但今晚是不可能了。&rdo;

伤者痛苦地埋下头，他强撑着负伤的身躯逃到这里，以为只要遇到了人，就有了生存的希望，不料却得到这样的结果，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ldo;好不容易……赶走了鬼子，我以为能回家了，怎么又打了起来……都，都是那帮共匪!……&rdo;

男子一怔：&ldo;你是国民党的兵?&rdo;

伤者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低声说道：&ldo;我不想打仗，我，我想回家，帮帮忙，大哥……&rdo;

男子霍地站起身，怒视着伤兵：&ldo;闭嘴!我们是要解放全中国的劳苦大众，你们却只想着自己过好日子!我告诉你，内战都是蒋介石挑起来的，你们就要灭亡了，等着吧!&rdo;

伤兵惶恐地看着他：&ldo;你，你……&rdo;

&ldo;你老子我也是共产党，可不是你们骂的共匪!&rdo;男子习惯性地把手伸向后腰，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这些天自己身上没有枪，&ldo;妈拉巴子!要不是看你受了重伤，老子一枪毙了你!&rdo;

男子说着，扭转头愤愤地离开，却听背后伤兵还在叫唤：&ldo;大，大哥……&rdo;

&ldo;还有什么事?快说!&rdo;男子极不耐烦。

伤兵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ldo;大哥，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只求你，求你一件事，帮我找到我妻子……&rdo;

&ldo;你们出来打仗还能带堂客?&rdo;男子打断他的话，脸上露出怀疑和鄙夷的神色。

伤兵显得有些尴尬：&ldo;当，当然不可以。我们是……从武汉逃出来的，想去湘西，路上遇到炮火，失散了……&rdo;

壮年男子轻蔑地笑了：&ldo;哦，原来是个逃兵!&rdo;

&ldo;求你了，大哥!我妻子怀着小孩，走不动，你，你帮我找找她，&rdo;伤兵说着，艰难地从指上除下一只脏得分不清颜色的戒指，眼中又流下泪来，&ldo;这个，是我们的信物，请你……帮我转交给她，要，要她好好照顾自己……&rdo;

男子伸手接过。伤兵又从贴身处摸出一个布包：&ldo;这里……这里面还有一点钱，几件衣服，大哥你拿去吧，不要嫌弃……才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