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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她心思灵活，蓦地明白了过来，脱口：&ldo;可见是我也离黄泉不远了?&rdo;

莽灼连忙道：&ldo;不要乱想，姑娘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rdo;

&ldo;……&rdo;她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藏着袖中的右手臂。手上缠着一圈布条，掩饰着惨碧的肤色。

离开洛阳已经快半个月了，这段时间她孤身漂泊，剧毒在肌肤底下蠢蠢欲动，并沿着血脉向上蔓延‐‐若不是被墨大夫的三十六支银针封住，剧毒早已吞噬了她的整条手臂。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如果再找不到解药，这一双手，便是彻底废了。

那样，还不如自己做个干脆利落的了断。

苏微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他说得没有错，她是已经离黄泉不远了。

这一路行来，孤身万里，飘摇无助，那些追杀者不知何时现形，身体内的剧毒不知何时发作，一旦倒下，便是随处青山可埋骨。到时候，只怕连一个名字都不会留下来，比那些碑上的孤魂野鬼还不如。

&ldo;没关系，&rdo;她却大笑起来，一扬鞭，扬长而去，&ldo;能死在忘川，也好!‐‐多给你一两银子。到时候记得替我在碑上刻上名字!&rdo;

这一路行来，进入滇贵地界后，地势骤然复杂，四月初的气候竟然转为盛夏光景，不得不轻装薄衣。到达大理后，她水陆转换几次，先后渡过了澜沧江和怒江，一路都还顺利。然而，从大理到腾冲的这一路崎岖颠簸，却须经过三日三夜的车马劳顿。

&ldo;这腾冲府啊，位于滇西边陲，西边便接着缅甸，是西南丝绸之路的要冲。而腾冲是滇西重镇，在西汉时称滇越，东汉属永昌郡，唐设羁縻州，南诏时设腾冲府，历代都派重兵驻守，被称为&lso;极边第一城&rso;。&rdo;

苏微疲倦地斜在马背上，一边听向导介绍，一边却在走神。

腾冲府不过是路过的一站罢了，她的旅途的终点，却是雾露河。

等到了腾冲，沿着那些荒烟蔓草的古驿道往西再去四百多里，便是缅人的地盘。那一条雾露河穿行在神秘雄奇的大山之中，河里不仅出产珍稀的翡翠玉石，潮湿的荫蔽处，也是碧蚕的产卵之地。

墨大夫说，这些罕见的碧蚕居于不见天日的水边洞穴之中，一年于水中产卵一次，其卵剧毒无比，缅人和滇人多用其配药‐‐而相对，克制碧蚕毒性的龙胆花，就长在雾露河上碧蚕产卵之处。

正在出神，却听得在前头的向导笑道：&ldo;姑娘，翻过这座高黎贡山，再走个半日，前面就是腾冲了‐‐今天是十四，明儿还来得及去看赶墟呢。&rdo;

&ldo;赶墟?&rdo;她回过神来，愕然。

&ldo;就是你们汉人说的赶集了，&rdo;莽灼呵呵地笑，把水烟在马鞍上磕了一磕，&ldo;腾冲的&lso;天光墟&rso;可是滇西南一带出名的大集市啊!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天光刚亮就开墟，附近佤、白、回、傈僳、摆夷、阿昌几个族的人都会来，特别是我们族里的那些小伙子，还会&lso;上刀山，下火海&rso;，保证令姑娘叹为观止!&rdo;

她听得有趣，终于不再一路盯着自己的手看，抬起头问：&ldo;那腾冲的集市上，是不是还有翡翠卖?&rdo;

&ldo;对啊!运气好的话，姑娘还能看到赌石呢!&rdo;莽灼唠唠叨叨地介绍着，两眼放光，&ldo;听说前几天尹家刚从缅甸嘎子那里运回了一批雾露河出产的原石，也不切，就直接拿到天光墟来赌‐‐这一回来腾冲做翡翠生意的汉人们肯定要蜂拥而至了，好戏连台啊。&rdo;

&ldo;赌石?&rdo;苏微听得好奇。

莽灼说得兴起，吸着水烟，满脸的皱纹一动一动：&ldo;赌石嘛，就是把那些从雾露河里挖出来的石头，连着外面的皮子一起拿出来卖‐‐至于切开了里头是上好的满绿翡翠还是一文不值的狗屎底，那就全靠眼力和运气了。赌得好，十两银子的石头一切开立刻翻一百倍，赌不好，上万的石头一切开，连给孩子当弹珠都不要!&rdo;

苏微忍不住笑道：&ldo;是吗?好大的买卖!&rdo;

莽灼咧开嘴笑，露出满口的黄牙：&ldo;不怕姑娘笑，别看我如今穷成这样，当年可也是靠着赌石发过一笔呢!我年轻时一共讨了五个老婆‐‐一个傈僳女人，三个苗女，还有一个是你们汉人呢!嘿嘿，说起来我也算是享过福的……可惜后来又败在赌石上，全输光了。&rdo;

苏微侧头听着，问：&ldo;那么，什么样的翡翠才算是好的?&rdo;

&ldo;我看姑娘的这一对耳坠，便是好得紧!&rdo;莽灼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磕着烟杆，&ldo;又绿又透，水头十足，远看还有点像&lso;绮罗玉&rso;呢‐‐能让我看上一看吗?&rdo;

&ldo;绮罗玉?&rdo;苏微好奇，抬手去摘自己的耳坠，道，&ldo;这是我师父在我十五岁生日时送给我的，戴在身上也有许多年了。&rdo;

&ldo;绮罗玉嘛，在腾冲‐‐不，在整个云贵，可都是大名鼎鼎啊，&rdo;莽灼坐在马上，道，&ldo;腾冲离缅甸近，凡是翡翠挖出来，都会送到这里来雕刻，号称玉都。所以帝都、苏州、扬州的高手工匠有很多来这里传艺带徒的‐‐而这几十年来最著名的，就是绮罗玉了。&rdo;

&ldo;绮罗玉是耳坠?&rdo;苏微听得有点不耐烦。

&ldo;那倒不是。&rdo;莽灼笑了起来，依旧是不紧不慢，&ldo;绮罗玉，是腾冲绮罗镇人尹文达十年前从雾露河上带回的一块玉‐‐当时他花了大价钱买了这块石头，结果切开一看，里头却乌七八黑的根本不见一丝绿，只好扔在马厩里当压稻草的石头。&rdo;

&ldo;结果呢，扔了好几年，某一天却被马踩崩下一小片‐‐你猜怎么着?嘿，他拾起来对光看了看，却发现摆在台面虽然黑乎乎的不好看，但这薄薄的小片透光一照，竟然又透明又翠绿!&rdo;莽灼拍着大腿，啧啧叹息，&ldo;于是，尹文达请了当时腾冲最好的玉雕大师原重楼来雕刻这块料子。因为这料子很奇特，其中的绿色浓如夜，只要厚度超过三分，就会显得太暗，于是原大师冥思苦想了三天，决定把那块石头挖空，用它来做成一盏玲珑透亮的宫灯!&rdo;

&ldo;宫灯?&rdo;苏微愣了一下，道，&ldo;倒是个好主意，难为他想得出来!&rdo;

&ldo;原大师用了一年的时间雕出了那盏灯笼，一重套着一重，居然一共有九重，每一层都只有纸那么薄，简直巧夺天工。&rdo;莽灼啧啧了几声，&ldo;在正月十五的夜里，他在灯里点上蜡烛，挂到绮罗镇的水映寺‐‐登时满月为之失色，整个寺庙都被映绿了!&rdo;

&ldo;整个寺庙都被映绿了?&rdo;苏微觉得不可思议。

&ldo;是啊……那盏灯笼轰动了整个滇西。尹文达本来还想将宫灯进贡给皇上讨个封赏，结果才拿到大理，镇南王一看就起了私心，说：&lso;好是好，不过不成双，进宫恐怕不合适，不如就留在云南吧。&rso;你看，说得多油滑!&rdo;莽灼嘿嘿地笑，&ldo;不过呢，镇南王从此就把腾冲的翡翠专营权特许给了尹家‐‐这绝世好玉，谁看了都想据为己有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