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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页）

姜尚尧沉吟许久，将烟头丢出窗外，探手拉开副座储物箱，顺手抄两方现钞丢给黄毛：&ldo;拿去治胳膊，还有，出去就别回来了。&rdo;

端坐在后座的黑子闻言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欲言又止。

黄毛拾起腿上的钱，凝视姜尚尧，突然嘴唇颤抖，&ldo;姜哥，我对不起你。&rdo;

&ldo;以前的事，不提了。&rdo;姜尚尧探身帮他开了车门，&ldo;去吧，自己小心。&rdo;

黄毛怔怔地，没料到能这样轻易地走脱。只听姜尚尧继续说：&ldo;那时候都还是孩子，你，……景程。&rdo;

他再次深深凝视姜尚尧一眼，吸一口气，转身推门下车。

黑子默默注视他孱弱的背影消失在灯光璀璨的闻山繁华路口，&ldo;就这样放他走了？他不躲出去，你何至于……&rdo;

&ldo;算了，都是毛头小子，知道什么？遇事害怕得逃跑也正常。&rdo;姜尚尧眺望黄毛的方向，低声说。

黑子叹息连连中，他收回视线，淡然地笑了笑。出电梯时就打了电话给严关，这一个多小时过去，此刻闻山各处车船码头，众多眼线窥伏。

他给景程最好的朋友一个机会，只要他如他所料地回来。

第80章

夜半，冷月孤清，长街凄寒。

一部铁灰色卡宴急速拐进内巷，在铁路小区大门口倏然而止，两只前灯如鲨鱼眼般冷冰冰地睨视前方。一条人影从阴影中缓缓站起来，逐渐暴露在光束中。

车里车外的人俱皆纹丝不动，僵立着，沉默着，直到卡宴的右车门无声打开，灯光投照中，小区门口那人慢慢走近车前。

正月的夜，他只披了件薄夹克，受伤的手臂用一件白衬衣糙糙包扎，阴郁的眼在走近车门时突现一丝光彩，他话语铿锵：&ldo;我回来就是为了给景程报仇，聂二不死我心不安。&rdo;

雪粉随风纷扬，静默中，姜尚尧仔细打量他，评估他的勇气与坚决，然后他沉声问：&ldo;聂二在市一医院，fèng好肠子没几天就能出院。只是，下一回你可没这么容易得手了。黄毛，我拿聂二和你换另一条命，干不干？&rdo;

黄毛有些瑟缩，不知是天冷还是因为心寒。良久，他扶着车门的手青筋暴突，像用了绝大的力气，随后，他默然点头。

……

闻山小城的光明与黑暗，对于庆娣来说，如同惨绿青春期的执拗与茫然，在时间的恒河中，脱离了她现行的轨迹，遥遥而去。新与旧的嬗递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那些阵痛渐渐淡化。也或者，被她深埋进心底一隅。

世界正如一只大万花筒，同样的若干碎片，扭一扭，又是另一番好景。

四九城西北角，圆明园南墙附近的一条隐秘小路尽头，秦晟的大众辉腾直入门岗，老树密林掩映的u型建筑居然是六十年代老营房改造的私人会所。

车停在挑高足有二十多米的门廊前，早有门童恭立守候。庆娣想推门，秦晟留意到她的举动，笑说：&ldo;等我来。&rdo;

她注视西装革履的他绕过车头来到这一边，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秦晟确实深具魅力。

他刻意加入她的朋友圈子，并且适应良好，没有一丝突兀感。处事之圆融让庆娣既对他的家庭背景持谨慎保留态度，又对那样的环境培养出的性格行为模式和精神世界颇为好奇。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以往众人聚会中只是泛泛地聊天，可这一晚从她报考的文学院谈到秦晟十多年前的大学时光，谈到尼采。这又是一个令庆娣惊奇的发现，身为体制内的一员，他竟然对一位深具批判主义色彩，强烈抨击传统体制，强调个人意志的哲学家推崇备至。他们从尼采谈到黑塞的诗歌和小说，争论如何在道德与人性，情感和理智之间取得平衡与统一。

&ldo;见素抱朴守缺。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堪透。&rdo;话题谈到这里，不免令人想起远方的姜尚尧，在欲望与准则中如何取得平衡正是他疏忽的。庆娣怅然若失，浑然忘记了周钧谆谆教导的约会守则&ldo;一，专注的聆听；二，崇拜的眼神；三，优雅的微笑&rdo;。

&ldo;这是出世说。我比较倾向于另外一种方式，屹立于世界之上。俯视永远比仰望的视野更加辽阔，也更不容易迷失方向。&rdo;

他果然自信，庆娣哑然失笑。

到家时，她回身感慨：&ldo;很愉快的一个晚上，多谢你。&rdo;

秦晟颇有风度地略略欠身，&ldo;我也同样要说谢谢，畅谈是种享受。&rdo;

早春的四九城，寒意仍浓，四目相对，他俩会心一笑。浮世扰攘，对任何人来说，精神交流与共鸣的喜悦都是弥足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