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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就在燕兵攻破长安城那日，他得了一个妻子，就是刘氏。那时候刘氏还是个小姑娘，披散着头发，抱着个包袱在慌乱的人群里跑着。她长得俊俏，又是大户人家的婢女，言谈举止是那么温雅文静，让他总是觉得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

刘氏的小名叫穿针儿，也特别喜欢做针线活。她说过去跟着夫人时，每天绣的都是鸳鸯啊，牡丹啊，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嫁给他以后，绣花少了，缝缝补补多了，她也从没抱怨过。他在军中很少回去，乡下的日子不好过，爹娘逼着刘氏一样样变卖当日带在身边的东西。那都是夫人赐给她的嫁妆。最后留了几样，她说什么也不肯卖了。再后来，爹娘死了，家里遭灾了，她拖儿带女地过来投奔他。又过了几年，儿女死的死嫁的嫁，家里就剩下他们两口子同一个小孙孙。

说到这里，华安身子一哆嗦，眼眶里就滚下两滴老泪来。

叔与侄

朱来是被两个小兵堵在被窝里带过来的。

雪云这次终于瞧见了他清晰的正面。然后偷偷同罗砚咬了下耳朵：&ldo;一定是他，一看就不是好人!&rdo;

也许除了死去的刘氏，没有人会喜欢这个油头粉面，眼泡浮肿的青年。就连华安瞧见他，也是冷冷地不说话。罗砚甚至有些疑心，这个老兵对妻子与堂侄之间的暧昧不清是知道的。

&ldo;小寒那夜，你可到过你堂叔家?&rdo;

被全尔同这样一问，朱来就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承认自己是去过。&ldo;只待了一会儿，一会儿而已。&rdo;

此时华安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又听朱来说自己因为赌输了欠账，才趁他不在家，偷偷溜去求婶子帮忙，当下捏起拳头就揍了他两下：&ldo;叫你不学好，叫你去赌钱!你婶子那点东西都让你折腾光了……&rdo;

朱来哭丧着脸嚎道：&ldo;那是我婶子自己乐意，凭什么打我啊?&rdo;

华安还要再打，已被小兵拉开。

据朱来说，紫檀观音一事果然是马六儿说给他知道的。当时他输了钱，正愁得跳脚，马六儿就说你叔叔家自有一件好宝贝，你还愁什么。于是他才腆着脸上门相求，不过婶子没答应，就给了两方绣帕让他拿去换钱。

全尔同冷哼一声：&ldo;你同刘氏，当真只是婶子与侄儿如此简单?&rdo;

他身材生得高大，又是习武之人，板起面孔就是不怒而威，颇有几分震慑力。朱来果然伏倒在地，全身抖如筛糠。华安在一旁又惊又疑地看着，身子也止不住打颤。

&ldo;小的同婶子……都，都是婶子先招惹小的!&rdo;

朱来这样一说，华安就扑上来要打他，无奈被小兵架住，只得将两只脚乱踢。朱来躲了几步，可怜巴巴地望着全尔同继续招认：

&ldo;小的爹娘死的早，在长安又没有别的亲眷，就和叔叔家走得勤。叔叔长年当值，一个月晚上能着家的不过十日……小的原是不肯的，只是婶子对我太好。&rdo;

雪云哼了一声：&ldo;可不是，压箱底的都给你还赌债了。只怕不是刘氏看上你，是你先看上她手头的东西吧。&rdo;

朱来指天发誓道：&ldo;天地良心，真是婶子她……她说小的人才长得好，说小的知情识趣，说、说、说心里实在是欢喜小的。就是这样，她也没给过几样东西。相好了四五年，就给过一方帕子。&rdo;说着突然又哭了两声婶娘，说自己原不知道她是一片真心，后来才知道那帕子居然这般值钱。听得雪云又是冷笑连连。

&ldo;所以你食髓知味，那晚又诓了她拿帕子给你去换钱?到底给了你几条，换了多少钱?&rdo;

朱来忙道那都是婶子心疼侄儿。总共就给了四条，拿到&ldo;恒景春&rdo;钱掌柜那里，一条一钱银子。

全尔同忽然厉声道：&ldo;好个满口胡话的狗贼!四条帕子只换了四钱银子，你的赌债又是如何还清的?&rdo;

朱来眼神闪烁，吭哧道：&ldo;小的原有几个朋友仗义……&rdo;

一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轻飘飘落到他面前。罗砚笑语吟吟：&ldo;这张可是你拿去兑的?&rdo;

朱来摇摇头，看着全尔同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又赶紧点点头：&ldo;这，这是一个朋友借的……&rdo;

&ldo;你好大的面子，竟能借到宝泰号的庄票!&rdo;

庄票，又叫钱庄本票，是钱庄自己发行的一种特殊银票。银票与庄票是这是近些年才从西蜀传入的新鲜玩意。银票有官钞也有私钞，最大票面不过五十两。庄票却是钱庄自己签发的，面额根据寄存户存钱银数额填发。拿着某一钱庄的装票就可以到该钱庄各地分号持票提取现银，官员外任或商户进行大宗交易用起来相当方便。因为面额动辄几百上千，所以只有少数几个大钱庄才敢签发。能开出庄票的人也必然家中财力雄厚，至少能让钱庄老板放心。普通人多半不知道这些讲究，就连雪云也只当是大面额的银票。

当日她窃了紫檀观音，留下的荷包里就有这么一张庄票。罗砚知道后早派人问过了宝泰号的朝奉。朝奉果然对某个打扮寻常，却捏着庄票来兑银的年轻男子颇有印象。虽然凭票兑银不留姓名，但听了朝奉一番描述，罗砚早疑心是朱来，如今拿出来一诈，果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朱来只说是从刘氏哪里来的。至于刘氏如何会有这么一张庄票，又如何肯给他，却支吾着只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