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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1页）

现在回到庄子本文：&ldo;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rdo;古人上奏议，对一件既成的事实，要討论它的时候，怎么写呢?现在年青同学写社論，写批评的文章也要注意，&ldo;成而上比者&rdo;，引古证今，把过去的历史事实，拿来作比喻和说明。所以庄子借用孔子的话教训颜回，你假如出去当王者之师，说话&ldo;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rdo;这样好不好呢?这种作法乃人臣之道。这里又要岔进来了，在中国文化中有三道，君道、臣道、师道。中国的孔子，印度的释迦牟尼佛，西方的耶穌，走的都是师道的路线;尧舜禹汤这些人，走的是君道的路线;历代名臣走的是臣道的路线。这三道是中国文化教育人成就的目标。君道是领導的哲学与艺术，等于你现在赤手空拳白手起家當一个公司的大老板，如何领导人，如何包容人，如何能好人坏人一起用，有本事没本事都使他们动起来，这是君道的修养。臣道包括了领导的艺术，不过，比较有承上接下的哲学与艺术。至于师道又另当别论。孔子告訴颜回，你走的是臣道的路线，你引古证今，&ldo;其言虽教，&rdo;这个&ldo;教&rdo;读效，意思是效果，你所建議的道理虽然发生效果，可是行不行呢?不行，&ldo;谪之实也。&rdo;你對于帝王，还是有讽刺，责备的意味，他还是受不了。

唐太宗和魏征

近几十年，台湾很多人喜欢看《贞观政要》，大家看这本书津津有昧，很有兴趣，可大家忘了，看这本书是要学会怎樣去做皇帝，怎么样去做领袖呀。《贞观政要》记载中，唐太宗對于大臣的意见，不论正面反面都言听计从，显出唐太宗的伟大。大臣魏征，以糾正皇帝的错误而闻名，以唐太宗的英明有时候也受不了。据記载，唐太宗喜欢养鸟玩，一个大英雄到了天下无事的时候，精神没有寄托，玩玩鸟，等于我們老百姓养白鸽玩玩，这也没什么。一天唐太宗正在玩鸟，魏征来了，唐太宗晓得魏征看见了一定要講，当皇帝怎么能跟小孩子一样玩这一套?就把鸟往怀里一塞，魏征已经看到了，他也不讲，本來有事几句话就可以报告完，可他偏找些

国家大事来给皇帝讲半天。等魏征走了，唐太宗拿出怀里心爱的小鸟一看，早已魂歸奈何天了。唐太宗那个气啊，回到后宫大发雷霆说：&ldo;我非得把这个田舍翁（乡巴佬，指魏征）杀了不可。&rdo;独孤皇后就問：&ldo;皇帝今天又受了哪一个大臣的气啊?&rdo;&ldo;还有谁啊，就是那个魏征。&rdo;皇后一听，不说话了，立即换了大礼服向唐太宗行礼道贺，唐太宗说有什么可贺的?皇后说，唐朝有魏征这样的好大臣，又有你这样的好皇帝，这是有史以来没有过好现象，国家的兴盛是可期的，这还不可贺吗?几句好听的话一說，于是唐太宗息怒不谈了。以唐太宗这样气量宽宏的人，對魏征的意见，样样接受，尤其这一次，唐太宗还气得要杀他，若不是唐太宗的皇后暗中救魏征一把，这个老头儿的头也是要保不住的啊!后来魏征死了，唐太宗还是借个题目把他的墓碑给推倒了。一直到唐太宗征高丽失败后，才又想起魏征若在，必不会有此失。因此又树立起他的墓碑。作一个领袖，能够真正容人之量，除非是得道的人，达到了&ldo;空&rdo;的境界，不&ldo;空&rdo;做不到。所以孔子告诉颜回，你向皇帝引古喻今，虽然起到了效果，但他心里面还是感到你在讽刺他。

江水东流去不回

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rdo;

颜回说：我拿历史的经验来说明现在的事实。不是我的意见，是古人的意见我取来用而已。历史上很多大臣讲话很有技巧，这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如果我像这样，虽然讲话直一点，但不能算毛病吧。那么以这种办法来为人臣之道，可不可以?

有些人提倡中国文化，讲复古，&ldo;与古为徒&rdo;，教化理论上对，但是这个话有毛病。历史永远向前延伸，时代不同，古人有的我们今天不一定做得到，而今天我们有的不是古人所有的。孔孟思想不是那么复古的哟，大家一提到了孔孟思想好象就是复古，这是读书没有读通嘛，你翻开孔子的孙子子思着的《中庸》看看，《中庸》上说：&ldo;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rdo;生在今世作现代人，你硬要复古走古人的道路，&ldo;如此者，灾及其身也。&rdo;不是疯子也要被送进神经病院，是要出毛病的，有灾难的。孔子在《易经》中说：&ldo;时哉，时哉，于是协行。&rdo;要把握时代，跟着时代走呀。庄子也说：&ldo;古之有也，非吾有也。&rdo;历史不是回头的，&ldo;江水东流去不回&rdo;，像我们走路一样，前面这一步不是后面这一步，不同的。所以，&ldo;是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rdo;这是要不得的。

仲尼曰：&ldo;恶!恶可!太多政法而不谍。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rdo;

&ldo;恶!恶可!&rdo;第一个&ldo;恶&rdo;是形声字，相当于叹气&ldo;哎!&rdo;&ldo;恶可&rdo;就是俗语&ldo;那里可以呀!&rdo;你这样的做法也是行不通的。

孔子在教颜回如何做人臣之道，如何行师道。为政之道，也就是我们工商业时代，领导一个公司，做一个事业，办法不能太多，事情要简化。老子也讲过：&ldo;法令滋章，盗贼多有&rdo;，规章越多，法律越严密，人犯法的机会越多，漏洞越大，处理法律之间，没有办法周详，这就是&ldo;太多政法而不谍&rdo;。&ldo;谍&rdo;不是间谍的意思，而是表示语言没有办法解释得那么周详。&ldo;虽固亦无罪。&rdo;虽然说我依法办事没有什么错。我们看到，有的大学生毕业当公务人员，办事的确很认真，他拼命根据法令条规来办事，这种不负责任的作法，就是&ldo;虽固亦无罪&rdo;。我本身硼会犯法，办错了事，&ldo;咦，我当时按第几条第几款办的呀。&rdo;但是没有尽心为天下为国家，只做到自己没有犯罪，不是尽忠于国家。虽然如此，充其量当一个混饭吃的公务人员而已。拿教化来讲，这不是大政治家教化天下之民的行为，违反了教化天下的原则。一个大政治家就是师道中的大教育家，其教化的作用，影响一个时代，影响一代的历史。&ldo;犹师心者也。&rdo;什么叫&ldo;师心&rdo;呢?就是自己主观认为自己很高明，什么人的意见都不听。后世文学上用的&ldo;师心自用&rdo;这个成语，有的同学写成公私的私，那是另一个意思了，也可以用，但成语则是&ldo;师&rdo;，就是对自己心里的思想主观上认为很高明。

颜回本来想出去教化卫灵公，结果被老师骂得一无是处。

颜回曰：&ldo;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rdo;

颜回说：完了，我跟老师学的满肚子学问，被这么一批驳都没有用，再进一步我就不懂了，请指示一个方向。

孔子下面从外用之学讲到内养之学，由外王之道讲到内圣修养。

仲尼曰：&ldo;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皡（音hào）天不宜。&rdo;

孔子说：&ldo;斋!&rdo;我们大家知道这个斋，吃斋吃素。古代的礼貌，斋戒沐浴，要洗个澡换了衣服，外表上干干净净，衣服还要用香熏一下，包括了吃素。孔子说你要进一步学呀，先去&ldo;斋&rdo;，先清了心，然后我告诉你。你现在一叫我教，我就教你吗?等于有人间佛法，匆匆忙忙地赶来，&ldo;老师啊，我要问你问题。&rdo;&ldo;我没有空。&rdo;&ldo;老师那不行啊，我只有那么多时间，我要走啊。&rdo;或者，&ldo;我南部来的。&rdo;&ldo;我美国来的。&rdo;&ldo;下午两点飞机要走啊。&rdo;好象我欠他似的。现在这种人很多，很讨厌，我们也习惯了，要是年青的时候，眼睛一闭，早就理都不理了：&ldo;你走你的，和我有什么相干?&rdo;所以，&ldo;有心而为之，其易邪?&rdo;以有为的心来求道，以功利思想功利主义来求道，那么容易呀?&ldo;易之者，嗥天不宜。&rdo;&ldo;嗥天&rdo;就是上天。太容易传给你道呀，上天是不许可的，是违反天道，违反自然的规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