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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很简单，这个&ldo;指&rdo;就是指头。庄子这一段讲什么?讲逻辑论辩。我们晓得，以印度的因明学来讲、论辩一定有四个步骤，比西方的逻辑还要完备，还要严密。因明的四个步骤，简单地讲：&ldo;宗、因、喻、合&rdo;。&ldo;宗&rdo;就是前提，说话必有宗，引申&ldo;宗&rdo;的理由为&ldo;因&rdo;。有时候有宗有因还讲不清楚的事，只有用比喻来说明，这就是&ldo;喻&rdo;，在庄子中叫做&ldo;寓言&rdo;。因为人类世界上的任何语言文字，没有办法真正表达人的思想，所以意识思想、意识形态很难表达。你说我会画画，把意思昼出来，那个画已经不是你的意思，那已是三四层以后的意思了。那到怎样表达人类的意思?用比喻。人类文化中，每一个宗教的教主都很会用比喻，最善于用比喻的是释迦牟尼，其次基督教《圣经》里有很多都是用比喻。为什么宗教的教主喜欢用比喻呢?因为最高形而上的道理很难讲出来，只好讲一个比喻。譬如一个人问：&ldo;某人什么样子?&rdo;&ldo;我经你讲，你也没有看见，反正那个家伙长得脸像马一样。&rdo;我们就会一笑，反正晓得脸长，这就是比喻。我们人常常喜欢用比喻，比喻是论辩上表达情智的最好的一种方法。守、因都讲通了，那么就是结论的&ldo;合&rdo;了。

那么，庄子对当时喜欢讲论辩的名理学家如惠子、公孙龙，他也提出来&ldo;以指喻指之非指&rdo;，他说拿一个指头，告诉你这个不是指头，他说这个比喻不大好。这叫做什么呢?引喻失义，就是用了比喻以后，反而丧失了真正的意义。年青同学读古文都念过诸葛亮的《出师表》，其中有一句劝他的皇帝，刘备的儿子阿斗的话：&ldo;不可引喻失义&rdo;，我们看了诸葛亮的造句话，就了解了刘备的儿子阿斗非常聪明，会辩论，做错了事，他会盖得很好。所以诸葛亮以亚父的身份教训他。&ldo;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rdo;庄子这一句&ldo;以指喻指之非指&rdo;，他这个话有点引喻失义，还不如用不是指头来做比方不是指头的道理。禅宗大师翻译佛学《楞严经》时，比庄子用得高明&ldo;以指指月&rdo;，指个月亮给你看，以指指月叫你看月不是看指头，不要把指头当月亮。后来禅宗有一部书就叫《指月录》。现在研究禅学的人非常多，都是抓住了指头当月亮。拿庄子的话来批评：&ldo;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rdo;，如果你研究禅宗的公案而讲禅的话，不如绝口不谈禅或许还能进入禅。&ldo;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rdo;这和上一句是同样的道理，同样的喻意。

天地一指万物一马

&ldo;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rdo;这是庄子的名言，后来的人因这两句话悟道的也很多。庄于归纳&ldo;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rdo;表达&ldo;心物一元&rdo;的观点。&ldo;心物一元&rdo;绝不是唯物，也不是唯心，但也可以说是纯粹的唯心。（不同于西方哲学的&ldo;唯心&rdo;。）这个&ldo;天地一指&rdo;的&ldo;一指&rdo;，并不是一个手指，而是一个东西，是一体的意思：&ldo;万物一马也，&rdo;是以宇宙万物不过是一匹马来作比方，整匹的马，有马头、马脚、马尾、马毛……等等。所有天地间的万物，就好象马的头，马的脚，马的毛……等等总合起来，才叫一匹马。离开了马的胜，不是完整的马，离开了马的尾巴，也不是完整的马，离开了马的任何一样，都不是完整的马。由众归到一，由一散而为众。所以明朝憨山大师有两句著名的诗：&ldo;天地蜩双翼，乾坤马一毛&rdo;，他这个名句的观念，也就是应庄子的&ldo;天地一指，万物一马&rdo;来的。我们知道，南北朝一个著名的年轻和尚僧肇说过这么一句话：&ldo;会万物于己者，其惟圣人乎。&rdo;僧肇只活了三十几岁就死了，但他的著作影响了中国几千年。他的名著《肇论》，融和了儒、道、佛三家。他这话是真正的圣人境界，修养不是理论到物我同体。人与物是一个来源，一个本髓，只是现象不同，好比在这间屋子里，我们都同样是人，但相同中又有所不同。因为你是你的身体，你的样子，我是我的身体，我的样子。但是虽然各人不同，却又同是人类，&ldo;乾坤马一毛&rdo;就是这个道理。

庄子为什么用逻辑的道理讲这一段呢?当时一般讲逻辑论辨的这一帮人，惯用的这些比喻，庄子拿来批判一番，但是庄子用的比喻，它影响后世很大。比方，中国产生大乘佛学，到唐代有十宗的不同。唐武则天时，是华严鼎盛的时代，华严宗第

三代祖师贤首大师，法名叫法藏，他有一篇很著名的影响中国哲学思想的文章《金师子章》。庄子拿马来比方，他就用狮子来作比方。贤首大师用《金师子章》，说明天地一指，万物一狮子，这个宇宙万物等于一个狮子，狮子的头、狮子的尾、狮子的脚、狮子的毛，分析起来，狮子全身无数的毛，每一根毛代表了这一个狮子，每一根毛也都不是这个狮子，由此而说明华严境界是玄门，所谓帝纲重重无尽的道理。那么，贤首大师&ldo;万物一狮子&rdo;的观念同庄子&ldo;万物一马&rdo;的观念是一样的道理。

庄子用逻辑的道理讲到这里，跟着还是在批判逻辑，是非观念和一个人观念的认定。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

庄子说：是非观念所产生可以不可以，是从我们的主观来的，我们的认识，你认为可以就可以，你认为不可以就不可以，宇宙间没有一个真正的离开身心以外的是非观念。他提出了一个结论：&ldo;道行，之而成，&rdo;我们要想成道，要想返回到形而上道体上，只有实行。在这里，我们看到庄子偏重于经验论，讲实验，只有真正去行道而成道，不是讲空洞的理论。拿论辩思想来当道，完全错了。现在讲道、讲佛学，都变成一种思想学问，那完全错了。&ldo;物谓之而然。&rdo;&ldo;物&rdo;就是宇宙万物，我们认定对了就对了，你认定这个东西叫什么，这个就叫什么，一切唯心作用。所以，形而上的道要修行就到，即&ldo;行之而成&rdo;;形而下的万物是人为的，你认为什么就是什么，&ldo;物谓之而然。&rdo;那么，讲对了或者不对?他又引用：

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ldo;恶乎然?&rdo;怎么叫对了呢?&ldo;然于然&rdo;，怎样一定认为对了?还是唯心的作用你观念认为对了，它就对了。&ldo;恶乎不然?&rdo;怎么认为不对呢?&ldo;不然于不然。&rdo;你的观念认为不对就不对。这是庄子的文章，狂放恣肆。白话翻译过来很简单，庄子这么一写，让人眼花缭乱，就像戏台上跟人打斗一样，上面来个花样晃一下，花枪东一挑，西一挑，实际上他一刀从中间就打过来了，他的文章就是这样，我们不要被庄子的文字骗过去了。&ldo;物固有所然，&rdo;天地万物它有它的所以然，既然宇宙形成了万物。电就是电，电通过灯时，它发亮;通过录音机收音机时，它发声。这个物体有它所以然的特别的性能。&ldo;物固有所可。&rdo;所以万物有它适宜应该的本位。有它适宜应该的立场。但是在现象界来讲，各有各的性质，水跟火两个就不同水有水的用途，火有火的用途，&ldo;物固有所可&rdo;，形而下的是这样。形而上来讲呢，&ldo;无物不然，无物不可。&rdo;归到道体，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