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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医院里来来往往很多人，行走的声音，说话的声音，还有轮椅、急救床轱辘划过地面的声音，在眼睛看不见的状况下，各种嘈杂的声音清晰可辨，而这说话的声音有些微不足道，但好像也没办法完全忽视它的存在。

身旁这人用这种长辈对小辈说话时才有的微微责备的口气，听起来年龄应该比自己大，不过也说不定，总觉得他语末带着点开玩笑不正经的意思，可还不至于招人讨厌，反倒化解了一点点陌生感。

黎络说，&ldo;我和家人走散了。&rdo;所以需要拆掉一只纱布来视物，不过她懒得和陌生人解释另只眼睛并没有问题。

&ldo;哦，那你的家人也太不负责了，你这么明显一个人，居然都能走丢了。&rdo;青年揪着她长袖连衣裙的袖口，把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ldo;反正我事情已经办完了，带你在这一层找找看，你家人应该还没有走远。&rdo;

黎络是很慢热的人，一般与人很难亲近，但也许是经历了早晨的事，她纤细的神经有一大片断裂，短时间不能重新连接，甚至生出一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心灰意冷到戒备心供应不足。

&ldo;那好。谢谢你。&rdo;

&ldo;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怎么死气沉沉的。&rdo;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自己，黎络性格其实还是挺开朗的，但就是活泼不起来，为此她一直很羡慕那些性格外向的同学。

&ldo;不好意思……&rdo;她习惯性地低声说着，同时随着青年的步速行走。对方迁就她走得很慢，她感受得出。

&ldo;行吧，我们就在这儿等吧。&rdo;青年没带她走多远就停下了，&ldo;这儿有阳光很暖和，而且在走廊交汇处，上下楼梯和出电梯的人都能看见，相信你家人很快能找过来的。&rdo;

对方手往下垂下去，黎络的手自然就和他分开了。不知怎么，她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慌，下意识往下重新捏住了他的手腕，&ldo;你、你……能不能先别走。&rdo;

这次……接触的位置……又靠下了一点，不再是他的衬衣袖口，而是虎口位置。

黎络敏感地感受到，那里并不是顺滑的皮肤，而是有一段奇异的细长方型疤痕，一端陡然收峰，像是书法课上老师讲过的&rdo;悬针竖&rdo;的形状，又像是一柄长剑的剑身，总之有点特别，她一时间没有丢开手，还忍不住摩挲了两下，来确认那形状。

等意识到自己正有些冒犯地捉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黎络才一边道歉一边慌乱的像丢掉一个小型炸、药、包般，将对方的手丢开了。

青年&ldo;哈哈&rdo;笑了两声，&ldo;你慌什么，我没说要走。&rdo;

他扶着她在一排靠墙的塑料椅子那里坐下，然后松开了她，就再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也好久没再开口说话。

黎络是凭着他呼吸的声音，判断他还在自己身边的。

在你我的一生中，偶然会有这种脆弱的时刻吧？想要暂时逃开一下熟悉的世界和人，短暂和陌生世界的人相处，反而能更自在。

这样的时刻，时间有了些温度，不吝放慢原本疾行的脚步，令微末的尘埃如有实感，落在额头，擦过指尖，都好像感受得到了。

&ldo;你多大了？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跟你说一下也没关系。我今天……我其实失恋了我。&rdo;青年的口气有些自嘲，&ldo;我从小喜欢的一个女生，急性肠炎在这里住院，我刚来看她，发现她和……&rdo;

他没有把后面讲完，但黎络大致猜到了。他大概撞见了心爱的女孩和其他男人亲密吧，类似的情节电视剧里常常演到。

&ldo;我刚从她病房出来，在这医院里无意识晃了好几圈，遇见了你。&rdo;

医院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戏剧化的场所之一，每天上演无数悲欢离散，人们的情绪会被放大。行色匆匆不安走过的人太多，所以，一个茫然在医院走廊里摸索的女孩既不显眼，又太显眼了。他就在那个时刻发现了她。

&ldo;那你……有点难过吗……&rdo;黎络试图安慰，但笨嘴笨舌的，不知道从何开始，而且觉得自己说太多会很多余，毕竟不认识。

&ldo;还可以吧。只是觉得脑子有点乱。&rdo;青年不知是否有点后悔跟黎络说这些自己的事情，再开口转开了话锋，&ldo;你呢？你看起来不太开心。&rdo;

&ldo;嗯，一点点。&rdo;

&ldo;一点点？&rdo;

&ldo;……&rdo;黎络顿了顿，&ldo;其实是非常。今天早上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而家人都认为我做错了。&rdo;

&ldo;哦，这样……&rdo;青年说，&ldo;人和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也许他们的角度看，你就是错了呢？&rdo;在他的眼里，黎络还是个孩子，能让她不高兴的事，也许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ldo;我没有！&rdo;早上面对爷爷奶奶和爸爸都没有的强硬口气，现在居然对着一个陌生人爆发出来，&ldo;我没错，我只是……只是……&rdo;保护了我自己。

每次发生冲突，都是既忍且让，可这次不行。

人哪能总是退让？

她爸爸黎涛没有教过她这些，可是她记得妈妈还在时曾经教过她。

&ldo;傻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