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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铜巷（第1页）

宜城是奇怪的，城南和城北虽然只隔着一条城中河，却宛然处于两个错位的生活时空里，泾渭分明。城北有整齐划一的各种新式的住宅小区和钢筋混凝土大厦，而城南却以低矮的民居为主，超过三层的建筑难得一见，最多的还是各种老旧的灰瓦青砖平房，讲究一点的人家会在院墙上抹上一层白灰，大门漆上朱漆，尽管有些斑驳，多少显得有些书卷气。

沈红军第一次见到陈青的时候，就是在城南，那年他已经27岁了，而陈青才刚刚19岁。她曾经无数次嘲笑着他老牛吃嫩草，沈红军总是笑呵呵的回她：“马上就要秋天了，没有我这头老牛，你这嫩草要长黄了，岂不可惜？”

至于为什么住在城南，而不是城北，全拜那个无能又势利的后勤主任所赐，明明知道有白白空占的公寓楼宿舍，但这个孙子宁愿得罪他这个新人，何况还是新疆来内地的，也不敢得罪单位一些所谓的刺头。当然也不完全是在骂他，否则能不能遇到陈青还真得另外一说了。

来到宜城时，沈红军打过电话回家报信，父亲问他生活费够不够，他想都没想告诉父亲单位有新人补贴，不用担心，其实那时他的口袋只剩下200元的零钞了。这些年家里供他上完大学，又撑着供完研究生，还有一个弟弟正在上高中，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所以他不忍心再让家里增加额外的负担。

好在后勤主任还算有点为人之德，食堂归他算，饭票没要现钱，挂帐吃饭，让下月领工资时一起补上。至于住的地方，只能让他自己解决了。兜里只有200块零散银子，城北的公寓楼肯定是租不起，沈红军跑遍了整个城南，跑细了腿，才总算找到一间带有一个小院的破旧公房。

房子在一条巷子的最深处，巷子叫铜巷，当然那是后来才知道的了。

房东是个中年的女人，胖乎乎的，满脸横肉，看似一副凶恶的样子却非常好说话，一口价65块一个月。整个城南就没有这价钱的，太公道了，但要先交半年租金。

沈红军恳求了半天，胖女人也看出这小伙子囊中羞涩，也没勉强：“大姐也是苦过来的，一个月就一个月吧，等你手头宽余了再说。”他感恩带德，一边交钱，一边接过胖房东递给的钥匙。

房子不大，一间正房，泥土抹的墙面，房间里只有一张摇晃的破旧板床，此外再无一物；另一间是耳房，门窗均已腐烂，墙土大部分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空心斗砌的砖头墙面，四处透亮，根本不能住人。好在有一个小院子，尽管杂草丛生，但拾掇一下，应该不错。

虽然租了房子，沈红军却宁愿呆在办公室里也不愿意回去。原因很简单：办公室有免费的空调吹，有免费的茶水喝。那时正是季夏，铜巷的小屋实在是太闷热了，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子腐败的味道。当然也不可能一直赖在办公室里不走，晚上十点保安大爷会准时过来一层一层的巡楼，再逐一关闭每条楼道的总控电源开关，然后会锁上一楼大门。所以他必须赶在晚十点前离开办公室，跨上那辆20元钱买来的破旧自行车，骑行9公里回到铜巷。

铜巷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巷道，狭长，弯曲，幽深，南北均有进出口，自行车骑在上面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晚上声音尤其明显。巷道的中间有一座小石桥，桥下是一条溪流，水质清亮透明，能看到溪底的鹅卵石和游在水里的小鱼小虾。天气热的时候即使很晚，也能听到桥边有咳嗽的声音，一些舍不得用电的人会过来纳凉。

铜巷居民以老年人居多，在这里仍然保留着城北看不到的老虎灶，傍晚经常会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提着温水壶过来打水，2毛钱一壶。那时，沈红军的到手的工资一月648元，无聊时他曾经算过，可以打3240壶热水。

巷子里有一两家炸油条、摊烧饼的摊铺，生意还不错，三五块钱基本上能吃饱，铜巷还有一家租碟片的店面，生意好不好不得而知，反正他没有影碟机，只到离开铜巷也没有进去看过。

总之，这里的生活是慢节奏的，慢到看不出此时已经是公元2000年了。当然如果说铜巷能让沈红军感受一点明亮气息的话，那便是巷道两旁的旧院中不时伸出爆芽的枝条了，即使在昏黄的路灯下，也能与古朴的铜巷形成强烈的对比，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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