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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1前尘（第1页）

是了，朝日奈家那个跟松鼠讲话的疯丫头，跟小叔叔的旧情人长得好像！她会不会就是……橘景明的心激动得砰砰直跳，他自床上一跃而起，不顾当时三更半夜，硬是把隆生从睡梦中挖了起来，问他记不记得凛凛这个人。

那天晚上，再次忆起往事的隆生睡得并不安稳，被吵醒后也是一脸憔悴，面对热心的侄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忘记他都不可能忘记，越长大、脑回路越奇葩的橘景明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实在没理由一无所觉。更何况早在那之前，他已从别人口中得知女儿的下落。他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即将上国中的凛凛，自己内心的震动……

当年的女婴长大了，十二三岁的年纪，除却气质，面貌和身段跟她的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难怪她母亲说，那是她一个人的女儿，不晓得是不是老天对他的嘲讽，凛凛和他这个父亲，竟是没有一处相像。

不是没想过要认回她，却是一拖数年，归根结底，不过是近情情怯罢了。他的女儿跟她母亲性格又是不太一样，她的母亲，少女时代过得无忧无虑，养成了一副娇憨的性子，为人没什么心机；而凛凛则是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还有个不靠谱的养父，从小便像一个小大人，处处都要精打细算。

这样的孩子，防备心比一般的孩子重得多，试想有个自称是自己生父的素未谋面的人冒然出现在面前，一般人都很难接受，更何况是她？他没有信心能让她打心底里接受自己，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偷偷去看一看她。

后来有一段时间，凛凛过得很不好。被上门追债的高利贷泼红油、堵在家门口、快在那一带呆不下去了，都不见她的情绪有那么糟糕。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说她行尸走肉也不过分。最开始也是最严重的那段时期，她足足休学了三个月。他是个无能的父亲，没有面目去见她，更无法陪在她身旁，只能从她的学校着手——那一年照理来说，她的出勤日数是不够的，理应留级，她本人大概也奇怪过，为什么自己能顺利升班。

复学之后的她，自己把自己边缘化，仿佛放弃了自己所有的青春。花一样的年纪，不穿裙子不打扮、把刘海蓄得很长、各种刻意将自己搞得很黯淡很邋遢。她朋友一向不多，但过去偶尔还是能见到她和小伙伴在一块儿，那以后便一次都没有了，和养父的关系，也变得紧张和古怪起来。

先不论他对远山拓也是何观感，但就宠溺女儿这点来看，远山拓也无疑是把凛凛当做了亲生女儿来对待。凛凛与他相处时一向没大没小，说话随意，外人眼里，那就是一对感情很亲密的父女。

可也是那时候起，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连躲在暗处悄悄关注的他，也能感觉到不同。远山拓也对她一如既往，照旧时不时惹点麻烦，她依旧苦哈哈地受连累、帮他收拾烂摊子，却不再抱怨，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是察觉到什么了吗？隆生不禁猜测。她还只是个国中生，却活得那么累，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吧？如果他一开始就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凛凛至少能过着富足安稳的生活，也不必为自己不是人家亲生的孩子而担惊受怕。现在，就算他仍然能给予她这一切，她也未必会稀罕了。

他曾见过她扶起一个腿脚不便的眼盲老人后，一声不吭地尾随其后、直到对方平安到家。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尚且如此，他深信她是个心底善良，又重感情的孩子，尽管他一句话都不曾跟她讲过。任他如何后悔心疼，他明白，自己是比不上她和养父间十几年的感情的，只要远山拓也不提，她是绝不会主动要求离开。

不愿离开，除了舍不得，还有不放心。瞧瞧远山拓也惹出来的麻烦便一清二楚，那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烂好人，若非凛凛年纪渐长，慢慢懂得怎么节制对方，远山家欠下来的钱，绝不可能只有那么多。当然，那其中也有他暗中帮忙偿还的缘故——他实在不忍自己的女儿终日与放高利贷的混混们周旋、为钱发愁。

凛凛升上高中后，远山家的日子逐渐宽裕起来。远山拓也几十年来首次人品大爆发，中了乐透二等奖！有了这笔意外之财，远山家的债务一下子还清了，剩下的钱还能盘下一位退休老兽医的宠物诊所。即便诊所的生意不太好，赖以生活却是足够了。得以卸下多年来的心头大石，就像瞬间找到了新生活的希望和方向，凛凛一日日开朗起来，和养父的关系，慢慢也恢复了几分过去的恣意。

不用为家计担心，凛凛生平第一次存得住钱，有了自己的小金库。她还像个普通的高中生那样，打工赚取自己的零花钱，虽然那是违反校规的。没被学校抓包，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够小心、运气也不错，真相却是，有人给圣安东尼奥的校董会捐了一笔钱，请求他们对某个胆大妄为的特优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隆生苦中作乐地想，幸亏他还有几个钱，否则他当真不确定自己还能为凛凛做点什么。即使来得晚了些，她的生活终究是好过了许多，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有精神，他觉得自己更没出场的必要了，没得扰乱她平静的日常。渐渐地，与她相认的念头也越来越淡。

凛凛高二的秋天，远山拓也突然再婚，不光是凛凛手忙脚乱，他也感到非常愕然。凛凛对上一代的纠缠一无所知，他却是再清楚不过，远山拓也再婚的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路人甲乙丙——朝日奈美和，除去朝日奈建造的现任社长这个身份不说，她与凛凛的母亲西远寺晶，乃至整个西远寺家族都关系匪浅。这一点，远山拓也也是心知肚明。

这两个人居然凑到了一块儿？若说他俩在认识了十几年后忽然发觉爱上了对方，他是绝对不相信的。更别提他们闪电完婚后，将毫无心理准备的凛凛往朝日奈家一丢、紧接着双双出国的异常行为，隆生怎么瞧怎么感觉不对劲儿。

至于自己与朝日奈家的缘分，亦非是从朝日奈家的三男要跟他学佛那时开始的。确切的说，橘家、朝日奈家和西远寺家，几代以前便已相识。特别是朝日奈家和西远寺家，更曾经亲如一家，而橘家作为神奈川的大地主，经营着香客众多的千觉山寺，和同为神奈川出身的朝日奈家和西远寺家，长久以来都维持着较为密切的联系。

不过话虽如此，橘家和朝日奈家、西远寺家的小辈，在后两家举家迁至东京后，便再无太多交集的机会。以至于隆生在东京做中学老师的时候，竟爱上自己的学生，还不小心和她越过了那条线。

学生与老师相恋，这是不伦，一旦曝光，不仅学生会被人指指点点得抬不起头，老师更可能被开除、并且终生不得再从事教师行业。两人当时是真心相爱，但考虑到社会现实，隆生本想再熬一年，等到晶高中毕业，在取得家族的同意后，便向她求婚。万万没想到的是，晶竟然怀孕了……

“隆司！这是丑闻！”

他深深记得母亲听说后露出的表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扭曲和狰狞。

“不是我这个做妈的狠心，非要拆散你们！只是你知道那西远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吗？从你太爷爷那辈开始，西远寺家就是千觉山寺的赞助人！倘若你不是她的老师、她不是你的学生，你们经由家族介绍认识，那一切都好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她还是你学生的时候跟她在一起！有了这种丑闻，你让别人怎么看你？千觉山寺还怎么轮得到你来继承？”

母亲的一番话，令他心神俱震，他从不知道母亲想要自己继承橘家的寺庙。

母亲是父亲的继室，他的哥哥是父亲过世的原配留下来的孩子，母亲嫁入橘家时，哥哥已经很大了，跟母亲并不亲。听说那原配夫人生前是个面面俱到的能人，深得橘家上下人之心，这么多年来，无论母亲多么努力，始终无法超越那个作古之后形象越发高大的原配夫人。母亲是不甘心的吧？所以才把期冀寄托在他的身上，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赢过那个女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