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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秦潼浑身好似没骨头一般，只觉舒泰以极。她低哼着说道：&ldo;刚了结一桩公案，这些天几乎不曾睡个安稳觉。好容易水落石出，偏偏心中难受，夜来也不曾歇好，故而一大早来姐姐这里讨个清闲。&rdo;

&ldo;案子既然破了，怎会心中难受呢？&rdo;红袖叹气，&ldo;难不成凶手又是什么可怜之人，叫你动了恻隐之心？&rdo;

秦潼闭着眼答道：&ldo;也不算是，其实此案说来也奇。&rdo;她挑着能讲之处把此案大略说与红袖听，然后问道：&ldo;红袖姐姐，这世上当真有鬼吗？&rdo;

&ldo;世上有没有鬼，我又从哪里知道？&rdo;红袖笑笑，却又道，&ldo;但我记得小时外爷过世之后，我老娘便有一夜忽地犯了癔症，言行举止无一不像我那过世的外爷，清醒过来之后却又全不记得，倒是与你遇到的差不多。&rdo;

秦潼心中仍有些想不通：&ldo;可那周娘子又是从哪里知道此中隐情的？她不仅知道李如的存在，竟还能叫李如出来杀人。若不是当初诈了她两句，我还真无法确定便是她谋划了这一出戏。&rdo;

&ldo;也许，&rdo;红袖缓缓答道，&ldo;她深深地了解李如是怎样的人。既是街坊邻里，想来她一定见过李庆言行举止异常的模样，猜出了那是李如。&rdo;

秦潼叹问道：&ldo;那你说，杀人的究竟是李如，还是李庆呢？&rdo;

&ldo;若问我的话，&rdo;红袖微微笑道，&ldo;我以为是李如杀人。一个女子若是疯狂起来，往往会不顾一切。她受到周娘子蛊惑，以为杀了那人便可成全弟弟，于是便下了杀手。&rdo;

秦潼缓缓蹙起眉头来，忽地睁眼问道：&ldo;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李庆骤失亲人，心中难以接受，故而潜意模仿、聊以慰藉？他一面欺骗自己，沉浸在姐姐仍旧活着的幻想之中，一面又因为模仿李如那份天生的深情而爱上了周娘子而不自知。所以杀人者乃自以为是李如的李庆，起因却是李如那份疯狂炽热的感情影响了李庆、改变了李庆。&rdo;她说着又觉有些毛骨悚然，不由歉意笑道，&ldo;你看我说这些做什么，怪渗人的呢。&rdo;

&ldo;那便不说了，躺下歇歇吧。&rdo;红袖说着替她除下外袍，&ldo;案子结了便结了，是冤魂附体杀人，还是书生癔症杀人，都不要紧了。那个挑唆使坏的女人不也被你识破了吗？还惦记着做什么？&rdo;

秦潼顺从地躺到床上，吸了吸鼻子，嘿嘿笑道：&ldo;姐姐你这里好香啊。&rdo;

&ldo;你呀，&rdo;红袖刮了刮她的鼻梁，&ldo;一个姑娘家，真不知道你闺房中都有些什么。整日里同那些臭男人混在一处，把你带得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rdo;

秦潼皱起鼻子答道：&ldo;我没有闺房，书房倒是有一个。&rdo;说着笑起来。

红袖早知道秦潼的德行，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说。秦潼又伸出双臂将红袖也拉到床上来：&ldo;咱们一道睡吧，好久没与姐姐同塌而眠了呢。&rdo;

红袖只得上床歇下了，却又被秦潼抱个满怀，她不由笑着拍了拍秦潼的手背：&ldo;几日不见，你倒是大方起来。上一回谁羞得不肯叫我给换衣裳来着？&rdo;

&ldo;你身上真软真香，&rdo;秦潼撒赖道，&ldo;我就要抱着。&rdo;她自小母亲早亡，与师母亦没有亲近到这份上，说来红袖倒是唯一一个与她相知相亲的女子。

当年红袖被卖至画燕堂，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如何肯操这等下贱营生，大闹一场险些触柱而死。正巧秦潼听到里头喧闹，闯进去一瞧，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正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还被两个粗汉拉扯着。秦潼心生怜意，当即便喝令将人放开，老鸨那敢于这位知府公子争辩，只得令那两人松开红袖。

秦潼便于是顺理成章成为红袖姑娘的入幕之宾，人人都忌惮她的身份，故而谁也不敢来为难红袖。红袖平日里唱曲弹琴、吃酒陪客均如自己心意，全靠了秦潼的身份压着。

于是秦潼便常来红袖这里歇上几宿，听红袖弹弹琴，再与她谈论谈论诗词‐‐这位姑娘也是满腹诗书才华，于金针诗格有着独到的见解。

直到秦潼的父亲知晓此事，大怒之下险些打断她的腿，秦潼才不敢明目张胆来找红袖，但私下里总断不了要来厮磨半晌。

只是今日，秦潼实是没福分讨这个清闲。才闭眼没一刻，苦茶惊慌失措的声音便在外间响起：&ldo;公子，蔺公子出事了！&rdo;

☆、第二回佳人薄命

秦潼起身之后，颇为不耐地叫了苦茶进来，问道：&ldo;大惊小怪作甚么？出了什么事情？&rdo;

苦茶结结巴巴道：&ldo;蔺、蔺公子叫衙里的人带走了！方才他身边的长随前来寻公子您，急得六神无主。&rdo;

&ldo;人呢？&rdo;秦潼蹙起眉来，心中纳罕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竟叫蔺英在大婚转天便被抓捕入狱。

苦茶连忙将那小厮领了进来，小厮纳头便拜，哭道：&ldo;秦大人，您可要救救我家公子啊！&rdo;

&ldo;出了什么事？你且细细说来。&rdo;秦潼犹自沉得住气，问道。

那小厮抽噎着讲道：&ldo;少奶奶她、少奶奶她出事了！公子也被抓走了。&rdo;

&ldo;慢慢说，不要哭。&rdo;秦潼沉声吩咐，心中暗觉不妙。

小厮哽咽道：&ldo;今日辰时过半公子他还未起身，叫门里面也不应声。小的们担心出事，便将门撞开‐‐谁料、谁料少奶奶她、她竟倒在血泊之中，公子就在桌旁呆坐着，谁问话也不肯答应。&rdo;

秦潼猛地皱起眉来，追问道：&ldo;少奶奶可是已经身亡？你们是否报过官？&rdo;

&ldo;可怜少奶奶早没了气儿，身子都凉了。&rdo;小厮抹着眼睛道，&ldo;这事情如何压得住，靳府带过来的那几个奴才当即便闹到了衙门，诬赖我们公子害了他们家小姐的性命。天地良心！秦大人你与公子素来交好，您去说句公道话，我们家公子怎会害人性命，何况还是新婚的夫人！&rdo;

秦潼沉吟良久，对小厮道：&ldo;你先回府去，我自会回衙门将此事问个清楚‐‐若是蔺公子果真无辜，我必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rdo;

小厮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一迭声地感谢秦潼。苦茶在一旁扶他起来，心中亦是戚戚，转头将他送了出去。

秦潼回身对红袖道：&ldo;看来我得回衙门了，红袖姐姐，下次再来与你厮见。&rdo;说着起身一揖告辞，出了香闺。

外间老鸨已是得了信儿，款款来送秦潼。秦潼心中有事，胡乱应付几句摆脱了她。一路上还须打赏画燕堂的伙计们，出来时眼看已近午时。

微暖的日头便高悬在头顶，这条街巷里稍冷清些，可以听到隔壁那条道儿上小贩的吆喝叫卖之声。

秦潼不敢耽搁，先悄悄从角门进了府邸，溜回卧房之中忙不迭换下衣服。她在红袖那里歇了歇，便染上一身脂粉味道，换过衣服那股香气仍是不减。

&ldo;苦茶，快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rdo;秦潼抖着衣袖，心中有些发急。她父亲对她流连花街柳巷之事万分痛恨，哪怕她言明只是去听曲、叙旧，他仍是见一次、骂一次，丝毫不肯缓和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