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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2页）

不知他们跑了多久，陌生人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突如其来的放松使他一下子瘫软地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陌生人站在他身边，好整以暇地注视他一会儿，终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ldo;你的体力太差了，&rdo;他像劝告老朋友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和缓地说，&ldo;不要总呆在书斋里读那些散发霉味的典籍，对你的身心都没有好处。&rdo;

莱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但是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身体就突然被陌生人结结实实地压在浓密的糙丛里，胸膛和土地的猛烈碰撞让他咳嗽起来。

&ldo;你干什么？！&rdo;他有点愤怒地叫道。

&ldo;嘘！嘘！&rdo;他捂住他的嘴，用披风掩盖住他们两人的身体，&ldo;他们来了。&rdo;

果然，眼前出现了几根高擎的火把，夹杂着马蹄声和交谈声。莱涅趴在那里，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完全不明白这些追兵是从哪里赶上来的，也许他们一直就被紧紧地追踪着，或者这些人就从黑暗的地底钻出来。

&ldo;找到三十六个胡斯派‐‐十四个还活着。&rdo;

&ldo;他在里面吗？&rdo;

&ldo;不在。&rdo;

&ldo;继续找！否则有麻烦的是我们。&rdo;

莱涅听着士兵的交谈，感觉一头雾水。他看不清他们隶属的徽号，但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们还在寻找一个人，一个极为重要、极为危险的人。这时的天空缀满了星星，过于明亮的星光现在是个灾祸。夜晚的土地变得冰冷cháo湿，寒气逼人。但是陌生人维持着半压在他身上的姿势，按着他的那只手的温热，通过软革手套清清楚楚地传递给他。披风的厚料蹭着他的皮肤，使他并不觉得很冷。他们挨得太近了，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清晰无比。茂密的灌木丛在晚风里轻轻摇晃着，他们就这样伏在糙间，一动不动，直到马蹄声消失很久才撑起身体。

&ldo;今晚可真是够惊心动魄的。&rdo;陌生人轻轻松松地呼出一口气，向莱涅伸出手。

&ldo;你到底是谁？也是胡斯派？&rdo;莱涅推开他的手，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慢慢地、严肃地问道，&ldo;这一切都是偶然的吗？&rdo;

他耸耸肩。&ldo;你的问题很有趣。一切都可以说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rdo;他揭开风帽，露出一张年轻端正的脸。在星光的照耀下，隐约可以辨认出深红褐色的头发，漆黑幽暗的眼睛里反she着跃动的星星点点，如同他们头顶的夜空。&ldo;至于我是谁‐‐egosuisu[注]‐‐你觉得呢？&rdo;

&ldo;不要用天主的谕示来装饰你自己。&rdo;

&ldo;你果然懂拉丁文，你是教士吗？&rdo;

&ldo;目前还不是。不过这和你无关。&rdo;

&ldo;那可不见得，假如我是胡斯派，你会回去找那些士兵告发我，好让我被烧死吗？&rdo;他微笑着，轻描淡写地问道。

莱涅皱了皱眉头。&ldo;首先，把异端诉诸严刑的作法，我一向持保留态度；再次，确定一个人是不是异端压根没那么简单；最后，你帮助了我，无论如何，我不能做恩将仇报的事情。&rdo;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丝不苟地回答。

也许是这种学究气十足的态度，令神秘的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ldo;我喜欢你这样的人。&rdo;他坦率地说，眯起眼睛，向他伸出右手，&ldo;我们不玩文字游戏了。叫我亚瑟吧，亚瑟&iddot;卡尔洛夫。&rdo;

&ldo;维尔纳&iddot;冯&iddot;莱涅。&rdo;作为回应，莱涅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

&ldo;可以问你去哪里吗？说不定我们可以同行。&rdo;

莱涅环顾四周，意识到他们身处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林里面，周围幽深黑暗，根本辨不清方向。&ldo;海德堡。&rdo;他声音低下来，&ldo;不过我们似乎迷了路。天亮之前恐怕都无法赶路了。这里既没有人，也看不见驿道。&rdo;

&ldo;怎么不能？&rdo;亚瑟微笑着接道，&ldo;不要总是求助于人和人造的东西。永远有更深广的事物为我们充当路标。&rdo;他仰头望着灿烂的夜空，&ldo;比如某些星星的位置是不变的。它在那里的时间有多少个世纪，大概只有上帝能告诉我们。&rdo;

莱涅感到这番话轻轻地触摸到了他的内心。他像亚瑟一样抬起头。在深蓝色的广袤苍穹中，低垂着无数闪烁的星星，摇摇欲坠。各种星体在有序地、交错地做着规律的旋转。一时间谁都不说话，因为有更多的声音会集到他们的耳朵里，那就像一支教堂的合唱队，在指挥下发出和谐悦耳的美妙天籁。这的确是一幅瑰丽奇妙的图景。他看了看亚瑟，星光勾勒出他坚毅而专注无瑕的侧脸。

‐‐他的眼中见证过万物。莱涅无端端地想起曾经在古老的异教史诗里读过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