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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 章 双更老妻（第1页）

皇后伤了脚，经医女包扎过后倚在榻上，皇帝撵走秦王之后坐在榻边和她说话，唠唠叨叨，数落秦王种种不是。

他今日一肚子火，非要皇后给他灭火不可，跟旁人，他说不出口，旁人也不像皇后这样了解他。

皇后任他细细碎碎绵延不绝地说完，叹道：“我倒替你后悔，觉得当初其实不必非要逼着他纳次妃。”

皇帝道：“连你也不明白我的心？”

皇后忙笑一笑哄他道：“你是真龙天子，谋略深远，岂是一般常人所能及？”

皇帝破颜而笑，将她的手抓过来握着，笑道：“你也学那些人给我灌汤药？那我可从此再也听不见世间一句实话了。”

皇后见他面上放晴，也笑着偎在他肩头：“难道你不是真龙天子？不是天子，又是什么？”

“我是……我是谁呢，我是你的官人……”皇帝揽着她温暖的身躯，心中漾起柔情，先前的怒火消得一干二净，娓娓向她叹道：“我当初要老二纳次妃，难道只是借他的婚事控制朝臣？我也有为他考虑……其实也是想着，等咱们百年之后，标儿当家做主时，老二在朝中也要有人为他撑腰说话呀。王保保若活着，能归降大明，以他的才干，自然用不着让老二再和邓愈一家结亲。可是王保保死了，他那妹子还能顶什么用？将来各家亲王都有岳父家帮衬着，唯独老二没有——虽然标儿不是打压猜忌兄弟的人，可谁知他将来做了皇帝，会是什么样？两边都是我的儿子，哪个我都不想他们吃亏呐。”人会变。而皇位的魔力又尤其大。

又怕藩王威胁朝廷，又怕藩王日子过得太憋屈。老父之心，想着给儿孙们一碗水端平，确实不容易。

听完他的剖白，皇后明白了他的心，于是跟着他叹了口气。

皇帝絮絮地向她诉苦，她一一安抚，又劝他：“下回和孩子们说话，你压一压你这急脾气。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发火吵吵，樉儿他们又随你，个顶个的火爆性子……孩子们就藩，去那么远，难得回来团聚，咱们高高兴兴的。我这么说，不只是为了孩子们高兴，更是为了你。虽然父子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可也经不起一回又一回地闹腾。打碎人心容易，缝合起来却难。重八，我是不想看孩子们的心离你越来越远，不想看你寂寞孤单呐。”

朱元璋笑叹道：“我怕什么孤单……我有你呢……嗐。孩子这东西，一个个，都是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的主儿。各自成了家，各自都有自己一把小算盘。就连镜静、玉鸾，在家时多孝顺体贴，有了驸马，也都是先替驸马和她们自己的小家精打细算。我自打做了皇帝，除了你以外，哪敢指望谁同我一条心。我是谁都要防。若不防，或防得不严实，晚上连觉都睡不着……老天爷肯赏给我一个马见愉，让我一辈子有个人可以说说掏心窝子的话，就是待我不薄了。”

马皇后眼里起了些泪意，嘴上却轻轻笑骂他：“呸。又说些花言巧语来哄着我替你老朱家当牛做马呢。”

“人说实话你怎么还不信呢？”朱元璋笑道：“从前听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真不假。我老朱有福气，穷得叮当响，脑袋别在裤腰上，还能娶个好媳妇，又好看，又聪明，又善良，又大方……”他心情大好，揽着皇后摇摇晃晃。

皇后抬手轻轻捏他的腮，小声笑骂他：“听你开头‘好看’这个词儿，就知道你又张口骗人。”

“我怎么骗人了？夸你好看还不高兴？这满宫里的女人都爱听这句呢。”朱元璋低着头哄她，仔细端详着她微深色粗糙皮肤上的每一道皱纹，他丝毫没觉得难看，只觉得勾起心头一阵阵的温柔。这皱纹是她陪着他一起长的，这皱纹是她为了他而长的。

皇后捏着他下巴将他的头偏开，不许他再盯着她看，笑道：“我自己什么模样，照镜子照了四五十年，自己还不知道？你要哄骗，哄骗别人去。反正我本就不是书里说的‘以色侍人’，也不怕‘色衰爱弛’。”

若我很漂亮，你又何来淑英，何来这满宫妃嫔呢。她心里暗暗说。

“可我老朱就是觉得见愉最好看。旁人，谁都比不了。画里天仙都不能比。”

皇后被他逗得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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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那可不？”他像年轻时那样揽在她腰间的手猛然一搂。

皇后笑着拍开他手，嗔他道：“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你又骗人……朱重八，谎话说三遍，我可就当真了啊。”

“见愉最好看，见愉最好看，见愉最好看。这下信了？”

“油嘴滑舌。糟老头子，老不正经……”

皇帝如往常般宿在了皇后宫里。

不同的是，因这晚二人情浓，皇帝黏着皇后，要行周公之礼。

皇后年纪大了，近一两年已经逐渐绝经。虽然皇帝爱重发妻，每月固定有几夜来坤宁宫宿，但都是老夫老妻蒙着被子说悄悄话，没有太多别的想法。哪怕每晚相拥在一起，都像搂着另一个自己，没有，只有纯洁的情谊。几十年夫妻，修成一对亲密无间的老友。

今夜皇帝钻进被里动手动脚，皇后笑着要推开他：“罢了，你这点龙马精神，不留给那些年轻妃子们开枝散叶，交待给我一个老婆子，岂不浪费？”

“好见愉……人世间还是你最好……”皇帝也不多解释，死乞白赖地蹭上来，在她脖子耳后极轻柔极轻柔地吻，就像一片羽毛缓缓降落在一件薄如蝉翼的瓷器，生怕将那瓷器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