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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送走穆赫这尊难缠的菩萨，已是银蟾凄清，夜朦胧。

单小虎长刀一挥，一个不留地撵走那些负伤的刀客，便对一刀连城道：&ldo;我已令人传出风声，鹿临川他们真信了左家那双小公子躲在仙露峰的村寨里……他们也都信了师父你这几日人影不见是在多方打点，欲救他们脱离这前狼后虎的境地。&rdo;

一刀连城负手看着一院将开未开的冰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一双深眸映着寂寞春夜，迷离花影。

&ldo;只是……倘使那姓左的一双小子突又冒出来，这个谎可就不攻自破了……&rdo;

&ldo;不会。&rdo;一刀连城断言道，&ldo;锦衣卫已将这关城掘地三尺，却仍未见只人片影，想来叶千琅此刻也已明白，整座关城只有一处地方既能藏身又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那就是土司王爷的府邸。&rdo;

&ldo;难怪！&rdo;单小虎恍然大悟道，&ldo;难怪穆赫急不可耐地要取那姓叶的小命，甚至不惜开罪京里的魏公公，连本觉大密阵都使上了。&rdo;

&ldo;本来只是三分疑心，现下却是十分肯定。穆赫心急之余自露马脚，抱火厝薪，燥者先燃，便是这个道理。&rdo;一刀连城始终心不在焉地静立厅门外，沉默一阵才道：&ldo;往日这个时候冰茶早已花开百里，偏偏今年开得迟了。&rdo;

单小虎也正静立沉吟，想的不是别的，倒是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他曾见过两回穆赫的女儿，奈何彼时那丫头身量未足，实在无甚好看，便始终没记进心里。此刻使劲回忆一番，发现还不若那姓鹿的小子来的印象深刻，心中正欲叫苦，抬眼见一刀连城怔立不动，于是问道：&ldo;师父，你真会杀了叶千琅？&rdo;

一刀连城不答反问：&ldo;为何不会？&rdo;

单小虎摸了摸后脑勺：&ldo;你这几日去了哪里，竟当我不知么……还有你时不时要取出一只荧蓝耳坠看上一看，那东西此刻怕是就收在你的怀里吧。&rdo;

一刀连城轻勾一侧嘴角，似笑又非笑，也不多言。

&ldo;师父，这事情徒弟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穆赫欲夺大宝法王舍利，无非是为了勾结藏地番僧，图谋大明江山，而叶千琅对之穷追不舍，想来是要回京救那短命的皇帝……可是你呢？你要那东西何用？难道你真信它能起死回生，令人长生不老？&rdo;

&ldo;不信。&rdo;一刀连城仍目视冰茶花，淡淡道，&ldo;便是真的，我也不要。&rdo;

单小虎不解更甚，问：&ldo;那你要什么？&rdo;

一刀连城转身看了单小虎一眼，道：&ldo;你父亲单笑生不过撰了一部私史，借赵高张让之流讽喻当今九千岁，便落得个人头落地，举家流配恶地，九死一生下仅存你一人。记得我曾问过你，你想要什么？&rdo;

&ldo;我要练好武艺，杀了那些欺我害我的流官狱卒报仇！&rdo;言及昔日仇苦与一腔壮志，单小虎目射精光，浑身直颤，&ldo;他日高官厚爵出人头地，不负父母临终之托！&rdo;

&ldo;你的答案很好，&rdo;一刀连城轻声一笑，又负手背过身去，&ldo;合情合理合乎天道臣纲，但仍不是我要的……&rdo;

忽起一阵呜呜然的夜风，满院冰茶竟于不知不觉中悄然竞放。

一刀连城望着这一院薄似蝉翼、美如寒玉的茶花，竟满目眷眷惆怅，一声叹息，&ldo;这花风骨绝艳，可惜，终是来不及与他同赏……&rdo;

桃夭颇显玲珑解语，笑吟吟地走上前道：&ldo;曲里尝道&lso;似这等花花糙糙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rso;，花谢还有重开日，人死可就不能复生了，你想同哪个赏花，趁花尚好，人还在，摘一朵送去便是了。&rdo;

一刀连城轻轻颔首，笑了一笑：&ldo;也好。&rdo;

桃夭摘下自己手边上的一朵冰茶花，白瓷纤手递予一刀连城眼前，腻声笑道：&ldo;这朵何如？&rdo;

一刀连城低头看了一眼，旋即摇头道：&ldo;花疏叶密，不匹则不美。&rdo;

桃夭复又摘下一朵：&ldo;这朵又何如？&rdo;

一刀连城仍是摇头：&ldo;白中微红，不纯则不美。&rdo;

&ldo;那……这朵？&rdo;

&ldo;这花萼略显肥满，若物盛而衰过犹不及，不妥则不美。&rdo;

三来二去皆不顺心意，一刀连城忽抬眸见得一株参耸入天的茶树，高出寻常茶树几近一丈，枝顶恰有一朵盛放的冰茶，至美至艳，至纯无瑕。他微微阖眸注视良久，便足尖点地，直入云霄。

落地若鸿毛柳絮，几无风动。他将那朵冰茶拈于指间，竟如饮醇醪般极是温柔笑道：&ldo;便是它了。&rdo;

第十八章

酉时将尽，仙露峰。

未免人多马壮泄露行踪，高迎祥领头，鹿临川辅之左右，一行人只牵了两匹瘦马，且皆作胡商打扮，一路小心避开土司府与锦衣卫的眼目，打算先从寨子里接出左家一双公子，再行计划后事。

余霞无几，天色暗得快。虽已出了关城，鹿临川仍不敢有丝毫懈怠，观六路，听八方，不时吩咐身后挨着陈谦与余童宁等人谨慎行事。

仙露峰怪石嶙峋，参差互出，去了几分白日里的荒凉萧索，却又多了几分夜色下残生将尽也似的煞气。一行人望见不远处的村寨灯火零星，逐一擦亮，心中稍稍宽慰，脚下步子也急了一些。

四野静得出奇，连一丝风声也听之不见，鹿临川忽感一阵熟悉的寒意透过肌肤，直侵骨髓，立时停步喊道：&ldo;不好！&rdo;

几乎同时，一个冷若霜降的声音响在石壁后头：&ldo;探花郎，叶某在此恭候多时了。&rdo;

想他青春少艾大器早成，本当是初生之犊，而今竟成惊弓之鸟，鹿临川一听这个声音一刹手足冰凉，颤声道：&ldo;叶千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