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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崔淼回到屋中时，榻上的禾娘悄无声息，但他知道她并没有入睡。对他们二人来说，今夜注定无眠。不过没有关系，这毕竟是他们在长安的最后一夜了。

更声起起落落。因为宵禁，长安城的夜晚总是这般静得出奇，又显得格外绵长，仿佛总也到不了天亮似的。

7

早在南北乱世的时候，这个祠堂就被废弃了。祠堂的院墙仅剩下断壁残垣，唯有一座石头搭建的祠室还竖立着。祠堂四周松柏苍郁，杂树错落。秋色已深，却没有秋高气爽的感觉，空气中到处飘荡着一股闷沤之气，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腐烂。

天色渐晚，从石头祠室黑黢黢的窗洞里，亮起了一盏灯火。旷野四合，这唯一的一点火光如同鬼火一般，有种莫名的肃杀之感。

灯火照亮祠室的一角，可以看到墙壁上斑驳的壁画，但已无法辨清画的是哪些神灵。祭祀用的条案和香炉上积满灰尘。除此之外，室内尚有寥寥几件家具：榻、几和坐床。窗洞下摆着桌椅，青瓷油灯就点在桌上，照出一位中年男子的憔悴面孔。

也许是命运多舛，也许是忧思过度，男子的面容还不算老，头发却有些斑白了。尽管如此，他的眉宇中仍然蕴着风情，可以想见其年轻时的风流模样。

他提起笔，手却直抖，努力了半天，才写下：&ldo;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惟梦闲人不梦君。&rdo;

写完，他的眉宇似乎略微舒展了些。还未搁下笔，石室的门上响起敲击声。

&ldo;谁?&rdo;他一惊。

&ldo;请问元微之先生是住在这里吗?&rdo;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通州司马元稹蹙起眉头：&ldo;正是在下。你是?&rdo;

&ldo;我叫裴玄静，是特意来拜访微之先生的。&rdo;

&ldo;拜访我?&rdo;元稹撑着桌子站起来，冲门口道，&ldo;你过来窗前谈吧。&rdo;

须臾，一个白衣道姑出现在窗外，那张清丽出尘的面孔登时令元稹的眼睛一亮。但立刻，从她的身边又冒出一个青年郎君来，气质还算不俗。元稹刚刚振作起来的精神又低落下去，头一晕，便重新坐了下去。

裴玄静问：&ldo;微之先生怎么了，不舒服吗?&rdo;

元稹摇头道：&ldo;谁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的?&rdo;

&ldo;我们先去的通州刺史府邸，可那里正在办丧事……&rdo;裴玄静解释，&ldo;我们打听元司马，他们说到这里来找。&rdo;

&ldo;通州今夏至秋疟病横行，死了不少人。刺史的老母亲也刚刚病逝了。&rdo;元稹苦笑道，&ldo;我亦身染恶疾，故在此闭关，以免为害他人。你们俩和我说话也小心点儿，我就不请你们进屋了。&rdo;

&ldo;哦。&rdo;裴玄静与韩湘面面相觑。元稹的病容十分显眼，没什么可怀疑的。但他既然身患恶疾，却独自住在荒郊野外、瘴气环绕的废弃祠堂中，对他的病情恐怕没有任何助益。疟病虽然可怕，但也没有到必须隔离的程度啊。

元稹问：&ldo;你们从哪里来，找我有何事?&rdo;

&ldo;我们从长安来。&rdo;裴玄静简单介绍了自己和韩湘，接着陈明来意，&ldo;我们是受人所托，寻找一个叫作王质夫的人。&rdo;

&ldo;王质夫?&rdo;元稹的神色一变。

裴玄静立即追问：&ldo;微之先生知道他?&rdo;

&ldo;没……听说过。&rdo;

&ldo;不可能吧?&rdo;裴玄静的目光飘落到窗前的桌上，轻声念道，&ldo;惟梦闲人不梦君‐‐酬乐天频梦微之。微之先生与白乐天真是难得的知己好友啊。&rdo;

元稹下意识地挡住诗卷：&ldo;那又怎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