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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无尽的灾难就从这首小诗开始了，公社造反派与吉林大学造反派一联合，他这个全公社第一个大学生，县高考状元，数学系六二级新生第四名，被投入文字狱最底层。

死人的消息经常传来：科研处长张某某跳楼自杀了，物理系朝鲜族讲师金某某跳楼自杀了……此时做过半辈子教育工作的公木在一首诗中写到：&ldo;无奈三十年，路弯阻且长。岐中复有歧，岐中追亡羊。头上撒冰雹，脚下踏迷阳。风浪一失所，文化大疯狂。&rdo;估计这才是他对&ldo;文革&rdo;的真实心态和感受。

第四十四章（2）

前文说过，1958年公木写过一本诗集，书名为《人类万岁》。所选都是有关国际题材的诗作。由于诗人被打成&ldo;右派&rdo;，诗集没有出版，诗稿装订成册，放进书箱，带在身边。1966年夏季的一天，三个素称公木&ldo;老师&rdo;的青年闯进他家，强行索去这部诗稿，当作&ldo;批判材料&rdo;。就这样，《人类万岁》&ldo;化作黄鹤，一去未返，不曾问世，便尔长逝了&rdo;（公木《我爱》后记语）。

&ldo;文化大革命&rdo;中的公木，每天打扫吉林大学文科二楼走廊，还兼领取大字报纸、印刷纸、油墨等一些杂活，除此之外，每天还要摘录《毛主席语录》、报纸社论并写学习心得体会。脖子上挂着大大的牌子、脸被黑墨水涂成黑色被红卫兵游斗更是常事。随时还会被学校造反派组织关押、戴高帽、挂黑牌、标黑名签、批判、抄家。

1945年，公木在沈阳执笔将《移民歌》整理成《东方红》的时候，或许没有想到，这首民歌小调会在20多年之后被推上&ldo;圣歌&rdo;地位。而且作为歌曲的《东方红》越来越地位特殊，不知是由谁作出的规定，当时毛泽东都是在《东方红》的乐曲声中出现在公众面前，成了他的一种特权。以致在&ldo;文革&rdo;时期出版的歌曲集中，第一首往往必是《东方红》，第二首才是《国际歌》。当时电视尚未普及，影响最大、最快的官方传媒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天早上的开始曲是《东方红》，每天夜间则以《国际歌》结束。然而，当时很少有人想到这里边极大的矛盾：前一首歌唱&ldo;他是人民大救星&rdo;，后一首却又唱&ldo;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rdo;。这种极具讽刺意味的矛盾现象一直持续到&ldo;文革&rdo;结束之后。在1966年&ldo;破四旧&rdo;狂潮中，北京甚至有34所中学和外地的学生一起组织了&ldo;东方红筹委会&rdo;，筹备将北京市改名为东方红市，在1970年4月24日，中国发射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东方红一号上，专门安装了播放《东方红》乐曲的装置，为了保证这一装置不出故障（不在该播放时不发声或在卫星坠落时才播放），不犯&ldo;政治错误&rdo;，专家们不得不多费了许多心血，终于保证了卫星发射后顺利播放《东方红》乐曲。而就在《东方红》如此大红大紫的日子里，公木却背负着头上的帽子，老老实实地劳动改造。

那些批斗者一面高喊着&ldo;打倒公木！&rdo;的口号，一面又唱着公木创作的《解放军进行曲》。有一次在劳动中，进行曲那激昂的旋律响在耳边，公木听着听着不禁随着旋律唱出了声，这时恰好一位造反的学生经过，他满脸不屑地说：&ldo;你也配唱这首歌？还是好好改造吧！&rdo;悲愤之中，公木联想到几天前读到的毛主席讲话：&ldo;鲁迅专门写了&lso;不准革命&rso;一章，过去我们党内以王明为首的教条主义者，对不合胃口的人，总是随便给人家安上犯过什么错误的罪名，不许人家革命，打击了很多人，使党受到很大损害。我们要记住这个教训。&rdo;公木从中受到启发，奋笔疾书，写出一首《阿q之歌》的讽刺诗，以阿q的口吻对这黑白颠倒的年代提出了抗议：

大像章跳忠字舞，牛鬼蛇神扫马路。

东方红呵进行曲，抓把黑豆塞两耳。

向前向前向太阳，牛鬼蛇神不准唱。

是牛鬼呵是蛇神，做歌不配唱歌人后来公木谈到写这首诗时的心境，&ldo;自我解剖&rdo;地说：&ldo;（当时）客观历史既多异化，内心情绪自亦杂乱，实在没有一个什么一以贯之的精神支柱，勉强说便是这种&lso;马列&rso;式的&lso;阿q精神&rso;振作下，才的免于沉沦，似乎是可以的。当然，&lso;阿q精神&rso;实际仅仅是根系与自卑情绪的争取优越的补偿方式，不过我是特意从积极意义上来理解它罢了。&rdo;

1966年冬天，公木被学校&ldo;群专队&rdo;撵到学校仓库的门房。他的大量藏书资料只好堆在院子里，用雨布苫上。那里的两间半房子非常简陋，屋顶是铁瓦，墙壁仅有一个半砖那么厚，每到冬天，尤其是长春那样奇寒的冬天，屋子里冷得很，即使烧火炉，温度也上不来，室内墙的四周都结满了霜，公木被冻得常常手脚发麻，没有批斗会或不集中住的时候，公木只好到街里找中医针灸。

为了解决引火问题，公木常常借散步之际，拎着布袋到马路上去拾那些被大风摇落的枯木朽枝，有的小孩看见了也帮着他捡树枝，口里喊着：&ldo;老爷爷给你！&rdo;，武斗丢在街上的木头、课桌椅散了的桌腿、椅腿等，都捡回来当作引柴烧。他在1969年秋天《败枝谣》里写道：&ldo;捡捡落梢到道边，盈筐频得把腰弯。难雕朽木难为火，易折青枝易冒烟。枯瘦当前也是宝，湿潮久后总成干。寸光度热凭多少，无任牛溲鼠兔膻。&rdo;他要生存，为了这一点，他用尽了他能用得出的力量和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