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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避责（第1页）

“殿下可算是回来了。”天色近昏时，太子的步辇终于回宫。把守在宫门口将手缩在袖子里四处眺望的小黄门终于松了口气，交错着跺了跺麻木的双脚。随辇而行的马元安瞪了他一眼，脸都白了：“没规矩，还不快接驾。”

太子歪靠在椅背上，膝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捂着个紫檀的熏炉。只见他眉目倦怠，见到下人无礼也懒得生气，直到步辇在东宫里的空地上稳稳停下才将眼珠子转了一转，沉声道：“清簌呢？”

清簌连忙起身，垂着脑袋走到太子身旁。太子说是将她捆回去，可是众人当时身上也没带绳子，就将她先看管在一旁，谁知太子竟过了这么久才回来。马元安见太子抬起手来，不禁抬眼看了眼清簌，神色微有不忍。太子在三皇子处喝得醉意醺醺，一路上都沉着脸不说话，教他心里更加忐忑。这清簌也太心急了，自己还没计划好，她就急急忙忙向三皇子示好了。虽然心里有些可惜，但这可惜中又有些莫名的欣慰，仿若一块悬空已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一般。

清簌见太子歪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想起迎接晨驾那日的他也是这样歪着坐的，随手一挥便教整宫的人胆战心惊。她慌了神，生怕他薄唇吐出杖毙那两个冷冰冰的字眼来，连忙上前几步，抱住他的手臂就要架他起身。可是太子却似粘在座椅上一般又厚又重，怎么也扶不起。马元安来不及吃惊，赶紧上前帮忙，二人又拖又拽地终于将太子从步撵上抱了下来。

“也就看主子喝醉了，平日哪容得你这样无礼？”马元安忍不住低声斥责，清簌只是看着自己的绣花鞋。

太子哼了一声，将大半个身子瘫靠在清簌的肩膀上。清簌着急地看了眼马元安，马元安道：“主子之前说了要去书房，你可千万扶仔细了。”

“殿下已经喝醉了，还是送去寝殿吧？”清簌不禁小声问。

马元安正欲答言，却听太子悠悠道：“去书房。本宫没，没醉。……放肆。”

清簌闻着他身上浓烈的异香，禁不住想这个人就算是醉了也醉得这般霸道。奋力地扛着太子一步步挪着，初冬时节竟也热出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将他安置在书房的檀椅中，清簌面露不忍：“还是扶殿下去寝宫休息吧？”

马元安拉拉她的袖子：“殿下每日亥时就寝，这时分是不会去的。”

太子看了他一眼，拖长了声音道：“宫女总是没太监得力。”清簌怕激怒他，连忙闭口不言。

“那奴婢先下去了？”马元安见太子此时并无厉色，乐得请示退出。太子懒怠地挥了挥手，阖了眼眸，半晌都没有动静。他明明就很困倦了，为何偏不肯去休息？清簌怀着不解，见他闭了眼睛的样子倒也没平时那样凶神恶煞的，便走上前将他腿上的毯子往上掖了掖。突然见他抚着手炉的手掌动了动，一惊之下抬眼一瞧，太子也正睁了眼将她打量着。清簌红了面颊，却不敢抽出被他握住摩挲的手。

太子吁了口气，懒洋洋地将紫檀手炉递给她。在外面战战兢兢地等了半日，五脏六腑都冻透了，捧着手炉就像直接捧着炭火一般烫。可是她却不敢将其放下，更不愿说出什么话来惹他注意。眼见太子许久不动，清簌胆子也大了起来。蹲伏在他身侧，放柔了声音道：“殿下还在生气么？”

太子瞟了她一眼，脑袋歪向一旁，眉间微蹙。清簌枕着手臂趴在软榻的扶手上，极细极轻地道：“殿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奴婢知道错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打量太子殿下定然没有听到她与三皇子之前的对话，没听见三皇子喊她的真名，整个下午心里忐忑中不由带着一丝侥幸。

太子抬手揉着太阳穴，每个字都透着疲惫，“你与他早就熟识？”

清簌小心地道：“清簌之前确与三皇子有过一些来往，但并无私情，也没想过要做他的……什么。”

“既然并无私情，你求他带你走，目的只是离开本宫而已了？”虽然醉态蹒跚，他的思维依旧与平时无异，只是懒得说太多话罢了。只听他叹了口气，自语似的说，“你说你不想再横着出我东宫，本宫给你的机会已经足够多了。忘记本宫之前警告你的话了么？如果你再没别的话可说——出去吧，本宫留你一条全尸。”

他的手掌刚刚抬起，便被一双柔软的小手用力按住。这一刻她突然被强烈的求生欲所控制，贪生怕死一贯是人的弱点，她亦不能免俗。如果没被他看见，或者三皇子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自己或许能捡回一条命，可如今却是不知如何应对的第三种情况。虽然自己是咎由自取，但没想到他竟这样酷厉，毕竟还是心有不甘。

虽然她常常告诉自己，每日里担惊受怕的，还不如死了干净。但真正到了这样的关头，能真正做到不惧的能有几人？

太子疑惑地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被她按住，想也不想便使力往外抽。清簌怕自己拗不过，连额头也压在他的手上了。太子似乎觉得不可思议：“闹我也没用，不让你走你偏要走，准你走你又不走了……本宫不像你，本宫说话算话……”他打了个哈欠，将脑袋歪向一边，“出去。”

他冷酷惯了，清簌可以算是头一个敢在他面前这样耍赖的。抬起眼皮看着不依不饶地将额头紧紧压在在自己手上的小宫女，忽然间感觉到手背上的****。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醉酒的头痛让一些深刻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浮现。他晃了晃脑袋，哼道：“在外面丢了本宫的人，还有脸求饶……仗着本宫的偏爱恃宠而骄……”

清簌愣了一下，慢慢放开他的手，伏在他身旁：“殿下，清簌不是恃宠而骄，殿下知道的。清簌这样做……是因为，因为想活。”

“想……什么？”太子揉着太阳穴，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清。

清簌柔声反问：“殿下听闻过菟丝子么？”

太子蹙眉表示不解，清簌自顾自地道：“菟丝子是一种藤蔓植物，必须要依靠大树才能生存，寻不到倚靠的菟丝子只能枯萎。宫里的女孩子命如草芥，奴婢自比菟丝子，想找到可以依附的参天古木，得到他的庇护。清簌的意思不是说殿下不如三皇子值得依靠——”

她一语未尽，太子已然将她细细凝望，抢断：“那你何必向他示好？”

清簌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清簌若一心依赖殿下，忠心侍奉殿下，殿下能保护清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