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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绝处逢生（第1页）

曾经叱咤风云、手眼通天的冯小宝如今竟然落到走投无路，翻墙而逃的地步，他不知道后墙下面是一处七十度的陡坡儿，几乎是抱着头滚到山脚下的，手中的少林棍和僧袍里的银两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还是一位好心的庄稼老汉，把他放在骡子上，驮着他逃之夭夭。在大唐，僧人是很受民众爱戴和尊重的，像冯小宝这样的恶僧少之又少。

老汉让他躺在地上，拎起水桶足足给他冲洗了七八遍，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忙着给他洗头。他躺在地上静静思索，这孩子和佛家真是有缘，要不是这对夫妇老蚌生珠，独子一个，就把这孩子拐走到白马寺里当侍奉他的小沙弥了。等老子到了白马寺后，一定得派人去一趟陈家油坊，多买几块芝麻饼，连同皂角一起放在水里，再放上花瓣儿，跳进木桶里好好泡泡，这大粪真是熏死人了，都冲洗七八遍了，鼻孔里还是那味儿，不知道武后能不能闻到？千金公主会不会讨厌我？

俗话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薛怀义穿上老汉的破衣服，一瘸一拐的拄着一根木棍艰难前行，他不敢招摇过市，走大路，只好抄山间小道，或者从旷野穿行。等到了巩义的时候，他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和一个乞儿没什么两样了。实际上，他这一路上除了上树掏鸟蛋，打些猎物，吃几个小青杏外，偶尔还会向庄户人家乞讨些食物，如今的他，的的确确已是一个乞儿了。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翻过一道土山坡，薛怀义在一个土窑里休息了半天，爬到树上喝了几个生鸟蛋，又从密林中穿过，溜进了巩义县城。从他这个方向进来，先是一户财主家的后墙，贴着后墙拐弯进去，紧接着就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行至尽头豁然开朗，出现一条繁华的坊市，他昂着头看了看那块“一家人”的招牌后，便一头钻进了这家小酒楼。

刷洗完最后一个盘子，薛怀义看着那一摞高高的盘子，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发黑，心如擂鼓。他累坏了，过去两年干过的体力活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两天多。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瘸着一条腿，面试了几个地方，人家几家大公司都不要他，嫌他是个瘸子，有辱门面，没办法，只有干这种坐着出力的体力活了。

前两年，先是千金公主，后是武则天两人轮流着包养他当小三儿，整天养尊处优的，何时干过这种低三下四的体力活？他的手保养得很好，平常都是用来给美人洗脚、按摩的，现在倒好，整天没日没夜的泡在残汤剩饭里，拼命地给饭店刷盘子洗碗，手指头都磨出了一个大水泡。

以前，他只有在最干燥、最柔软的闺床上搂着美人儿才能入睡，现在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一头倒在潮湿的土地上，片刻功夫就能像死猪一样酣声如雷。

“醒醒！你个懒惰的田舍汉！还不赶紧给老娘打酱油去！”

一家人的老板娘一扫把打了下去，薛怀义捂着头“扑棱”一下子站了起来。此刻，薛怀义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一样两头受气，前有玉宗弟子追杀，后有老板娘打骂。他无奈地摇摇头，拎着一个葫芦匆匆出门了。他上身穿了一件麻布坎肩，下身是一条肥裆裤，腰里缠着一根黑布带，裤角打着绑腿儿，俨然一副店小二的打扮。他一手扔着铜钱，一手拎着葫芦，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心情烦躁地四下顾盼一会儿，又低头看看那双已经露出了脚趾头的破鞋，恨恨地骂道：“呀呀的个呸！老干爹酱油坊到底在哪个位置？怎么那么难找呀？这个小饭店老子真是待不下去了！”

正琢磨着如何换个地方打工挣钱呢，忽见前面走来一位老僧，这老僧一身紫色袈裟，一双气派的麻鞋，阳光照在他的秃头上，闪闪发光、神光四射，一副宝相庄严的气派。这老僧白眉白须、满面红光，看他面相却有些眼熟，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细看之下，却发现他是栾山寺的静远和尚，他曾经带着一帮子武僧到后院来捉拿过自己，幸亏他爬上了后墙，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的老秃驴！老子……”

就在这时，恰见一位衣着富贵的老太太牵着一个小孩子的手在逛街玩耍，静远和尚立即上前一步，声若洪钟，高宣佛号：“阿弥陀佛，老施主，贫僧自栾山寺而来，路经宝地，特向老施主结个善缘，我佛慈悲，保佑老施主多福多寿，无病无灾，也保佑小施主前途无量，大富大贵。”

那时候，大唐的好多民众都崇信佛教，一见这个白眉白须，双手合十的老和尚向自己化缘，说的话儿又这般吉利，老太太受宠若惊，连忙还礼，随后又摸出几个铜钱儿，毕恭毕敬的奉于老僧手上。老僧稽首言谢，又说了一番吉利话儿，这才举步离去。薛怀义看到这儿，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忽然间有了主意：“呀呀的个呸！老子本身就有现成的资源，还打什么的酱油？刷什么的盘子？打什么的工？”待静远和尚进了那条胡同，他轻轻放下打酱油的葫芦，拎起一根木棒从后面打了静远一个闷棍，褪去他的僧袍，套在了自己身上，四周张望一下，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一脚将地上的葫芦踢飞了。

葫芦飞出十几米，“嘭”的一声，砸在一家人老板娘的身上，老板娘捡起葫芦一看，上面刻有一家人的字样，勃然大怒，张口大骂：“薛怀义，你个浑小子，你不给老娘打酱油也就罢了，竟然扔了老娘的葫芦，还不快点给老娘滚回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隔一条街，薛怀义都听到了老板娘的河东狮吼，他也不顾得腿疼了，急忙扶着墙一溜烟的逃走了，边跑还边骂道：“呀呀的个呸！还剥老子的皮来，你还欠俺两天工钱呢！”

夕照残阳，大地一片金黄。武三思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就见一行人哭哭啼啼的走来，刚好堵住他的去路。看样子是一大户人家正在出殡，家丁、族人足足一百多口子，全都披麻带孝，鬼哭狼嚎。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孝帽，扛着招魂幡走在前面，四五个妇人撒着纸钱，八个大汉抬着一口黑漆棺材，棺材后面的六个人弓腰拄着孝棍缓缓前行，看来这老人家有六个儿子。棺材前边一个身披紫色袈裟的僧人，单手放在胸前，拨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地诵道：“命终之人，在中阴中，身如小儿，罪福未定，应为修福，愿亡者神，使生十方净土，承此功德，必得往生。若有临终，及死堕地狱，家内誊属，为其念佛，及转诵斋福，亡者即出地狱，往生净土。”

那一口棺材和百十号送葬的人已经造成了交通阻塞，让这一行人退回去显然是行不通的，何况死者为大，武三思虽贵为王爷也不能不遵民俗，违背民意，巩义县丞吴兵愁眉苦脸地说道：“王爷，您稍等，我这就让他们靠边儿。”

吴兵正要驱马上前，武三思急忙制止道：“算了，本王也没有啥急事儿，不差这片刻功夫，人家家中有丧事，死了老人，本就悲痛不已，还是不必催促了。”武三思一边说着一边朝棺材前方望了一眼，哪知这一眼望去，他顿时呆若木鸡。

汉魏时期，寺院的高僧常穿红色袈裟，而唐宋时期的风俗却是穿紫色、绯色袈裟，这位僧人穿的就是紫色袈裟，戴的也是紫色毗卢帽。只见他瘸着腿慢慢腾腾地走着，一步三摇，口中还念念有词，每走一步，手中金刚铃便“叮”的响一下。那高僧唇红齿白，高大俊俏，再加上身披紫色袈裟，头戴紫色毗卢帽，俨然是一副唐三藏取经刚刚归来的样子。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武三思看到他的这副糗样，不禁失声叫道：“冯，冯小宝！”

薛怀义累得昏昏沉沉的，正耷拉着眼皮诵着好不容易背下来的“无量寿经”，忽地听人叫起他出家前的名字，心里暗自想到：“谁啊？呀呀的个呸！难道碰到熟人了？真是丢死人了，老子根本就不曾真正出过家，更别说给别人做法事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糊弄口饭吃，赶鸭子上架，霸王硬上弓嘛。”

武三思翻身下马，站在路边说道：“冯，冯，薛怀义，你你怎么干起这种低三下四的活了？”

“梁王？”

薛怀义大喜，急忙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王爷，我薛怀义现在是英雄末路，杨志卖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要救我呀，有人要杀我。”

“你可是风光的很呐，如日中天，风头正旺，谁那么大的狗胆敢杀你？”

薛怀义大发牢骚：“唉！甭提了，谁又知道这风光之外的苦？一路上被一帮子娘们追杀，小僧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昼伏夜出，沿路乞讨，才侥幸来到这儿，捡了一条小命。”

“一帮子娘们，莫非你拐走了人家姐妹？”

“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薛怀义大吐苦水：“我去栾川寻找我的一位仇家，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躲到了玉宗，我偷偷摸摸混进了蝴蝶谷，碰巧看到了玉宗的七位仙女在洗澡，结果被她们发现了，敌众我寡，双拳难敌四手，我担心再被她们的玉葫芦给收了，仓皇出逃，狼狈不堪，惶惶然，犹如丧家之犬，被她们追得四处逃窜，慌乱之中银子也丢了，只好沿途乞讨，坑蒙拐骗。你你现在倒是逍遥自在，风生水起，居然还说我拐走了人家姐妹，这不是落井下石，往小僧的伤口上撒盐吗？”

武三思看着这可怜的家伙，满腹狐疑地问道：“你这是自讨苦吃！玉宗这块硬骨头也是你能啃动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你的本事，要弄点零花钱还不容易？”

薛怀义瞪着双眼，狠狠地刮了武三思一眼：“容易？啊呸！容易什么？天上会掉馅饼吗？谁人不知钱难挣，屎难吃！现在我才发现，还是当和尚好糊弄钱财，前两天，我还在‘一家人’给人家刷过盘子、洗过碗，当过店小二呢。你看看我这手，上面磨得全是泡，真是遭大罪了，小僧这几日过得苦哇！我的王爷。”

武三思听了薛怀义的遭遇深表同情，给他扔了十两银子，派了八个亲兵。

薛怀义逃走的那日夜晚，蝴蝶谷。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高风暗自庆幸他们没有发现自己，二宗主王盼儿带着娄晓丽和一帮弟子去追那秃驴了，目前来讲，自己算是安全了。他却像牛郎一样耍起了“流氓”，只不过，他比牛郎狠多了，牛郎只抱走了一个仙女的衣服，他一下子将她们的衣服全都抱了起来，边走嘴里还边吟唱着自编的一首小诗：

夜色之下湖水凉

遥看织女和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