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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无论如何，吴起曾经将《左传》传给他的儿子。这本书到底是不是他的手笔，已经无法考证，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足以表明，吴起绝非简单的一介武夫（有句题外话，也值得说说：几百年后，西晋名将杜预专门注释过《左传》。他自然也不是简单的武夫）。

这就给下面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将相争位

魏文侯去世之后，吴起继续独当一面，镇守西河。继任的魏武侯曾经来西河前线视察，这样的场合，一把手当然要亲自出面全程陪同。吴起于是陪着主要领导，坐船沿黄河而下。看到黄河两岸险峻的地形，魏武侯非常高兴，对吴起说：&ldo;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rdo;意思是说，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固若金汤，真是魏国的无价之宝。

魏武侯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吴起怎么回应呢？他结结实实地给国君上了一课：&ldo;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rdo;意思是说，关键在于清明的德政，而非险要的地势。从前三苗氏的国家，左有洞庭湖，右有鄱阳湖，不修德义，被大禹灭了。夏桀，殷纣王，莫不如此。国君您要是不修德政，咱们恐怕都会成为敌国的俘虏。

在德不在险，这话很有意思，让人想起另外一句话：&ldo;在德不在鼎&rdo;。如果《左传》果真出自吴起之手，那么这话也跟他有关系，因为记录在《左传》中。故事的主角儿，是那个&ldo;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rdo;的楚庄王。他从三年纸醉金迷的韬光养晦中醒来，发愤图强，楚国实力大增。人富了难免显摆，国富了自然生事。这个楚庄王，打完周围的小国还不过瘾，顺便陈兵周疆，在周朝的国都洛阳郊外摆下阵势，大张旗鼓地检阅部队，显示实力。楚庄王打的什么主意，周天子当然明白。没办法，他只好派一个叫&ldo;满&rdo;的王孙，前去楚营劳军。楚庄王趁机问王孙满，周朝九鼎的重量。这时王孙满不卑不亢地回答道：&ldo;在德不在鼎&rdo;，让楚庄王碰了一鼻子灰。

魏武侯的感觉，估计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吴起那番话，本身没有任何错误，义正词严，冠冕堂皇，一副绝对真理的模样，可我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一味强调地势险要，那我吴某人的价值，又体现在何处？

这当然不是纯粹的戏说或者杜撰。这个推论的基础，相当合理，完全符合吴起的性格与心气。

廉颇与蔺相如争夺名位的故事，由于成语和戏曲的传诵，早已家喻户晓。但在他们之前，吴起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不同的是，他的诉求不仅仅是排名站班时的名次，而是直接指向丞相的宝座。

吴起镇守西河，时间长，功劳大，声誉高。出将入相的辉煌，想必他从来都不曾忘记，一直苦等着丞相的职位。可是后来魏国选相，很多人都看好吴起，吴起也自信满满，结果却让他大跌眼镜：贵戚田文蟾宫折桂，名将吴起榜上无名。遭此打击，吴起心里很是不忿，就单刀直入，直接跟田文摊牌。这段故事，《史记》中的记载不算费解，干脆直接抄录如下。

吴起不悦，谓田文曰：&ldo;请与子论功，可乎？&rdo;田文曰：&ldo;可。&rdo;起曰：&ldo;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rdo;文曰：&ldo;不如子。&rdo;起曰：&ldo;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rdo;文曰：&ldo;不如子。&rdo;起曰：&ldo;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rdo;文曰：&ldo;不如子。&rdo;起曰：&ldo;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rdo;文曰：&ldo;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於子乎？属之於我乎？&rdo;起默然良久，曰：&ldo;属之子矣。&rdo;文曰：&ldo;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rdo;

第22节：他动了谁的奶酪（7）

吴起总结了自己的三个功绩，或者叫能力：统帅三军，使士兵们英勇作战不怕牺牲，敌国因此不敢图谋魏国；治理百官，安抚百姓，充实府库，增强国力；镇守西河，使秦兵不敢东窥，而韩赵全都仰魏国之鼻息，不敢有半点不从。应该承认，这话基本属实，除了带点情绪，并没有多少虚夸。可是，他想不到还有所谓的&ldo;主少国疑&rdo;，所谓的功高震主。

千万不要顺着语言和思维的惯性，在此批评所谓封建时代的种种愚昧落后，譬如干部制度不科学，用人不公等等。那是典型的关公战秦琼，更是典型的人云亦云。过去没有组织考察，举荐贤能全靠个人眼力，风险甚大。被举荐者如果出了问题，举荐者搞不好要负连带责任。所以经常有这样的场面，某某拍着胸脯说，我愿以全家多少条命为担保，举荐某某！那时没有眼镜，更没有望远镜显微镜，不知道这是人们视力良好的原因，还是结果？这个问题，颇可思量。

除开这些，我此时最大的感慨，是守成之君到底不如开国之王。田文所说的疑虑，自然都是魏武侯的。同样是争夺相位，我们不妨看看魏文侯的处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