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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个不高是天生的，矮则矮矣，丑从何来？小个子没必要为此承受他人的指责。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不要取笑、欺负小个同学，陈衍所受的启蒙教育还缺乏这种人文关怀的内容，老大以後做不到&ldo;政治正确&rdo;，我们不必多加责怪。上联寓意的妄字，倒能说中王闿运的幾分神采。

俗语狂妄连用，不狂又如何妄？狂，又有两种解法。一种如孔圣人所谓&ldo;狂者进取&rdo;，是褒奖；一种则是丧心病狂，是病症。然则，闿运之狂又如何？曰：他狂在欲作&ldo;帝王师&rdo;也。论级别，皇帝的老师在官阶中算最高一级，属于&ldo;三公&rdo;之列，称&ldo;太师&rdo;。但是，终其一生，闿运连进士都未考中，一般的座师、房师‐‐进士出身、派任科举考官的人，被其录取的举人、进士尊其为师‐‐他都做不了，他竟要作太师！看来，他确实有够狂。难怪在他还没翘辫子的时候，就有人编排了一段故事来腻味他：

闿运作客两江总督府，曾国藩听他畅论天下大势。闿运认为平定太平天国後，曾氏亟应利用因此获得的天下重望，麾军北上，推翻满清。国藩闻此，一语不发，径直端茶送客。後来，收拾桌椅的下人发现，满桌都是曾大帅用手指蘸着茶水写下的&ldo;妄人&rdo;二字。

只是，根据时间、地点及人物行踪这些要素来核察，我们很容易便发现这个故事是假的。不过，故事里的重要细节‐‐劝曾国藩麾师北上‐‐竟确有其事。咸丰十一年，皇帝驾崩，遗命肃顺等八人为顾命大臣，辅佐幼帝同治。皇太后慈禧则暗中勾结恭亲王，密谋发动政变。闿运为肃顺座上客‐‐肃顺幕府中有&ldo;湖南六子&rdo;，王闿运是其中最年轻、最有想象力的人‐‐闻到政变的气味，赶紧致书曾国藩，希望他以柱国重臣的身份，带兵到北京&ldo;入觐&rdo;，支持恭亲王配合顾命八大臣共同辅佐幼帝同治，同时&ldo;声明祖制&rdo;（妇人不得干政），以粉碎慈禧垂帘听政的阴谋。这不就是&ldo;麾师北上&rdo;搞兵谏么？但是，曾国藩一生谨慎，这会儿正担心自己&ldo;功名太盛&rdo;，生怕惹上&ldo;权臣干政&rdo;的嫌疑，故未采纳闿运的意见。果然，两个月後，慈禧政变成功，肃顺等人全军覆灭，闿运不禁&ldo;太息痛恨于其言之不用也&rdo;。

肃顺是咸丰朝的权臣，他对咸丰帝具有很大的影响力，若成功顾命，对幼帝同治必亦具有同等甚至更强的影响力。肃顺又极为看重闿运，闿运献言建策，必能间接影响到同治帝。那么，打一点折扣，他也算是个&ldo;帝王师&rdo;了。最终，曾氏的谨慎扰乱了闿运的好局，他怎不&ldo;太息痛恨&rdo;呢？

临死，闿运对此都不能释怀，他写了副自挽联，再次太息：纵横计不就，空留馀咏满江山。

王闿运之永失我爱

同治二年十二月，听闻老朋友毛鸿宾升任两广总督、郭嵩焘署任广东巡抚，一直郁郁不得意的王闿运决定去广州度岁，聊以排遣满肚的不合时宜。到得广州，该见的人见了，该喝的酒喝了，乃受人邀宴，去妓馆作个彻底的放松。他写信给妻子，描述粤省欢场的情状：

&ldo;凡倡女野客，多乐隐蔽，独此邦中，视同商贾：或连房比屋，如诸生斋舍之制；或联舟并舫，仿水师行营之法。卷髪高尾，白足着屐，燕支涂颊，上连双眉。当门坐笑，任客择视。家以千计，人以万数。弦歌撮声，尽发鸠音。远游之人，窈窕之性，入于其间，欲抱虎狼&rdo;；

广州的开放前卫，令闿运瞠目结舌。素已养成的的审美观，令他无法接受这些梳高髻、穿拖鞋、化浓妆的豪放女。在喧哗的妓馆内，他感到孤独；无独有偶，在场另有一人，亦形落寞。这是一位南宁歌女，蹙眉不语，楚楚可怜，闿运怪之，问她为何一脸愁容。此女柔声答曰：刚搬家不久，下午回旧寓取什物，也不知为什么，便觉悲从中来，无限伤心。这个回答，没头没脑，适如言情小说所谓&ldo;花草月亮，淡淡的哀愁&rdo;。众人听了，哄然大笑，莫不说这个小姐有点呆。闿运不然，他是诗人，天生哀乐过人，闻此莫名其妙之语，大为欣赏，当筵赋诗一首，以为定情。此诗云何，已不可考，鄙意其风味，较之晏小山那一阙&ldo;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rdo;，当极相似。明年春天，闿运便带她回到长沙，娶为长妾。这位女子，便是莫六雲。

这段韵事，不久便在湘、淮两军高层中传开了，这些人大都是闿运的故旧好友，于是，&ldo;俱腾书相告，以为谈柄&rdo;。闿运因此十分自豪，一待要向外人介绍他的如夫人，便会说，此女来头极大，&ldo;惊动六省督抚&rdo;矣。当然，妾之佳恶，并不能以高官追捧作标准，终视乎德容颜工的评分情况才可论定。古之娶妇重德，今之包二奶重色，我们先看闿运如何评价六雲的容貌。他的朋友丁取忠有个&ldo;好窥观人家姬&rdo;的习惯，闿运娶妾，丁氏自然要看一眼，可也就看了一眼，闿运欲让他再看一眼，他却死活都不愿意了。于是，闿运说：&ldo;貌可知矣&rdo;。然则，闿运对六雲的爱，不在颜貌，而在才德。

王、莫共同生活近二十年，闿运日记中记录了大量六雲的言行，即此观之，六雲确是贤女子。作为读者，我印象最深的，则是同治九年二月六雲的一句说话。其时，一夜春雨，庭院中海棠尽謝，夫妇二人共赏落花，若有感触，良久，六雲说：&ldo;春雨愁人，富贵离别者甚；秋雨愁人，贫贱离别者深。&rdo;闿运曰：&ldo;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