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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1943年，史学家范文澜为了影射蒋介石，特地借古讽今，做了一篇曾国藩传记，标题便借用了上述绰号，称《汉奸刽子手曾国藩的一生》。

左宗棠的&ldo;伟人体&rdo;李鸿章的&ldo;精神导师&rdo;

曾国藩是李鸿章的老师，人所共知；而曾、李实非同一种人，亦有口能说。窃谓并不是曾国藩，而是胡林翼。

&ldo;胡林翼之才，十倍于臣&rdo;；曾国藩在奏折里这么说。湘军将领李续宜对曾国藩说：&ldo;胡公待人，不能无权术&rdo;；曾国藩以为然。胡林翼殁后，门生为其编订遗集，曾国藩特地致函编者：&ldo;吾辈爱人以德，要贵精选，不贵多取&rdo;；言外之意，即谓胡林翼生前多用&ldo;权术&rdo;，留下不少上不得台面的文字，不宜刻入遗集，免得引发物议。若将李鸿章一生的道德文章，与胡林翼作比较，我们会发现二者极为相似。鸿章之才，晚清无出其右者。曾国藩就不止一次说过&ldo;汝才胜我&rdo;，后人梁启超则如此总结：&ldo;现今五十岁以上之人，三四品以上之官，无一可以望李（鸿章）之肩背者，则吾所能断言也&rdo;；鸿章运用&ldo;权术&rdo;，不仅在湘、淮两派的争斗中屡屡得分，在&ldo;帝党&rdo;、&ldo;后党&rdo;之外能独辟蹊径，在&ldo;以夷制夷&rdo;的外交策略上也不无斩获，较诸胡林翼，或有青胜于蓝之处。反之，其师曾国藩为人处世，最为讲究&ldo;诚&rdo;、&ldo;敬&rdo;、&ldo;惧&rdo;‐‐或不免诚而近伪、敬而实慢，然大体而言，都能落实‐‐三个字，在李鸿章身上却看不出有几分薪传。因此，从本质上来说，李鸿章要算是胡林翼的嫡传弟子。

以上终归是揣测，有没有事实证据呢？当然有。

咸丰十年秋，因李元度玩忽职守，导致徽州失守，湘军大营遂被太平军围困于祁门，危在旦夕。曾国藩欲奏劾李元度，李鸿章力阻，不可，竟&ldo;愤然&rdo;离去‐‐论其迹，不过是意气之争；论其心，则有临难苟免的机巧。对此，曾国藩极为不满，不在话下。即在曾、李产生矛盾几乎无可弥缝之际，胡林翼致函曾国藩：&ldo;李某终有以自见，不若引之前进，犹足以张吾军&rdo;；曾国藩再三思量，才未狠心断绝与李鸿章的关系。待到明年，湘军收复安庆，局面为之一变，在南昌赋闲的李鸿章，专函道贺，暗喻浪子回头之意，曾国藩复函乃云：&ldo;足下行踪亦颇突兀。昔祁门危而君去，今安庆甚安而不来，何也？&rdo;虽有讥讽，却不反对重修旧好。于是，李鸿章再巢曾幕，开始谱写风生水起的下半生。

这一段风波的原委，尤其是胡林翼信中的那段话，十年后，由曾国藩亲口告诉李鸿章。鸿章听到以后，反应如何，已不可考。然而，若无胡林翼的此番提携，李鸿章的下半生必是另一种模样，可想而知。

鸿章晚年，与人谈旧事，赞不绝口的固然是&ldo;先师曾文正公&rdo;，但&ldo;前辈胡文忠公&rdo;的一句名言，他也经常挂在口边，这就是&ldo;阴阳怕懵懂&rdo;。什么是&ldo;阴阳怕懵懂&rdo;？因篇幅所限，只能留待下篇再讲了。

阴阳怕懵懂

咸丰十一年末，湘军攻克安庆，统帅曾国荃欲率师东下，围困南京。其时，长江航道尚未全部肃清，苏、浙大部仍由太平军控制，国荃行将以万人孤军顿守于坚城之下，心中不免忐忑；但是，南京的最后屏障‐‐安庆既已撤除，再不顺势进军，一旦太平军喘息稍定，反攻倒算，或将前功尽废。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胡林翼写信给他&ldo;打气&rdo;，信中，便讲了&ldo;&rdo;的故事：

有兄弟二人，哥哥不信神鬼，弟弟则是迷信发烧友，一切言行俱依黄历，不敢逾违。时间长了，拘禁多了，弟弟颇以为苦，看他哥哥百无禁忌，活得潇洒，乃思效仿。有一日，弟弟不择日便外出，半道上，竟撞见了黑煞神（据吾友任继甫考证，黑煞神身形高大，约长丈余，常据路中，堵住行人不让过去，然此神只挡路，并不伤人）。黑煞神责备弟弟，说黄历上清楚写了&ldo;忌出行&rdo;，你竟敢明知故犯，故不得不示以薄惩。弟弟觉得委屈，说，我犯规一次，便罚了红牌；我哥哥犯规无数次，黄牌也不得一张，太不公平！神曰：&ldo;汝兄懵懂；，不得不避之。汝，畏服我者也，胡可违命？&rdo;

故事讲完，林翼因势开导国荃，云：&ldo;天下人，惟懵懂足以成事。（汝）往矣，行见大功之成。&rdo;曾国藩、国荃两兄弟，仔细比较，国荃更比国藩&ldo;懵懂&rdo;；故林翼与国藩交流，多用老成世故之言，与国荃谈心，则不妨讲几句怪力乱神，激发他的血性。国荃因此坚定了志意，进逼南京，终成大功。

明人王守仁尝说：&ldo;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任意去做，便不解思维省察，只是个冥行妄作&rdo;（《明儒学案》卷十）；他这是讨论知与行的辩证关系，举出一种无知而行的极端例子，与林翼信中的&ldo;懵懂&rdo;程度不同。世间之人，终究还是&ldo;懵懂&rdo;者占多数，知&ldo;阴阳&rdo;、谙变化的少。然当时与林翼共事者，个个都是&ldo;人精&rdo;级别，&ldo;阴阳&rdo;太盛，真&ldo;懵懂&rdo;者倒是难得一见；即如林翼本人，虽别有一种豪杰气象，若说他真以&ldo;懵懂&rdo;而做成大事，打死谁我都不信。但是，既为上士说法，便不能太循常轨，因此，林翼才会讲这个故事给国荃听，怂恿他&ldo;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rdo;，冀能助他解开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