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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1页）

过了大约一刻钟，门外忽然传来一些美娇娥的言笑晏晏，间或带着几声男人的笑。只见得一人被那许多花一样开着笑着的女人拥进了门内，卞青萝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弦忽然停了，白纱下的脸面看不出喜怒，而那簇在门边的群女见状，面上多多少少便都露出了扫兴的哂笑来，不久便都作鸟兽散了。

&ldo;卞小娘子，好久不见！&rdo;那人见到卞青萝，俊俏脸面上便浮现出一个热情活泼的笑来，这人剑眉入鬓，瞧着一身雪白劲装，袖角领口以金线纹绣出大朵翻涌的杏叶，乌溜长发高高扎成马尾一束，看来是意气飞扬，贵气逼人的模样。他那欢快的笑很是有感染力那般，见得郁欣与华清远坐着，便也不怕生，彬彬有礼笑道：&ldo;这位是郁欣道长罢？那这位又是……&rdo;

于是华清远便又同那青年交换了一番名姓，那人叫作叶远志，钱塘人氏，藏剑弟子，现下在洛阳的商会做事。华清远见他处事圆滑非常，虽说富贵，又没有纨绔子弟的架子，爱说爱笑的模样无论是谁，乍一眼都不会特别生厌。席间也因着他的到来而稍许热闹了一些。

&ldo;嗳呀，卞小娘子，你看我送你的这一盆白玉簪，品相是顶好的。虽说贵不到哪处去，但却是很和衬的。&rdo;说着说着，叶远志便带着点儿讨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卞青萝说起话来，后者并没有太大触动，也只是淡淡地、极为客套地道了句谢。然叶家子弟这一举一动里带出来的热忱，却被旁侧两人看得一清二楚。

郁欣抿了抿唇，慢条斯理小声道：&ldo;叶公子大约有些心悦青萝姑娘罢。&rdo;

华清远也随着郁欣笑笑，又没多久，室内又进了两人来，却都是华清远熟悉的人。

杨雪意与谢南雁同屋内的人打过招呼，也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杨雪意是替他在洛阳为官的师兄前来的，谢南雁则是代白马寺的驻军前来商讨的。杨雪意一松动下来，便坐到华清远身侧，面上带着歉疚的笑意。

&ldo;谢校尉同我说，你那名册上有许多不识的地方，实在是抱歉……百忙之中居然给你派了个苦差事。&rdo;杨雪意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数月来，长歌一旦有了空闲，便也时常来找华清远，两人个性相和，渐渐也成了常有往来的好友。

华清远对于杨雪意识得谢南雁这事有些讶，对方似乎也知道他的思想，便道：&ldo;近来常常共事，便熟络一些。&rdo;杨雪意又悄悄地伸过手去，往案下华清远摆在一侧的手腕子上按了按，似乎是在探诊脉，末了他歪歪头，附耳小声道：&ldo;你又没有按时睡觉罢？&rdo;

华清远唯恐郁欣在旁侧听着，只得赶紧摇摇头，却见她正凑在卞青萝身边低声地谈些什么，声气又轻又快。华清远匆忙将话锋一转，对着谢南雁温声道：&ldo;也亏得谢军爷识得胡语，许多工作是他替的我。&rdo;

谢南雁听到这话，似乎是打了一个刁钻激灵，浑身一悚，赶紧殷勤地从行囊里抽出一摞书册来，递到了华清远手上，边憨然地笑：&ldo;举手之劳，应该的、应该的。&rdo;那眼神还有意无意地飘在杨雪意身上，却只见华清远匆匆翻了翻，便将书册归还了杨雪意，杨雪意倒是好奇地就着案头将书仔细翻动起来，边低声发出惊叹。全然没有注意谢南雁顿时精彩不已的脸色。

&ldo;这字……很是清楚……嗯？这个是……&rdo;杨雪意正粗浅地看，不想那书册里竟掉了张白鹿纸笺来，他低身下去捡，拈着纸片看上头的字迹，隽秀飘逸的四行字，上头的诗歌他是认得的，杨雪意正欲出声询问华清远，便听得叶远志响亮清脆地击了两回掌，示意即将开始。他便又将纸笺收回袖袋中去，打算散会后再问一问华清远。

然而这会谈开得极久，六人自不同的来处，各自都有好些情报需要交换。也不知谈了多久，华清远方略有些知道这些人的分工，叶远志在商会中，杨雪意在朝廷里，谢南雁则是军方，至于卞青萝……

&ldo;……同罗丹将军身罹重病，却还常常差我去他的府邸小住，看一些舞乐表演。&rdo;她的声音微微掀动了遮面的纱巾，叶远志极为响亮不屑地啧了一声，引得在座的人都纷纷将注意力转到他的面上，卞青萝却依旧不为所动，接着道：&ldo;他的府上管教太严，本人疑心又太重，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情来。&rdo;

谢南雁闻言，便沉声道：&ldo;我或有些办法，&rdo;他的目色微不可察地转到华清远身上，又道：&ldo;私下里我单独同你说罢，至于一些旁的事宜，大约还需要卞姑娘出力安排了。&rdo;

卞青萝顿了声，矜持地点了点头。

叶远志听得卞青萝说完话，面色一直存着愠恼的意思，他带着吴地有些温软的口音道：&ldo;还有一件事情，最近有一批重要物资要过青牛观的，买卖那批东西的人是个老硬骨头，两位道长，大约要多费一些力气来交割了。&rdo;

郁欣与华清远几乎是同时一顿，面面相觑一阵，方才点头应下。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近来和商会扯上关系的事务，无论是转接亦或是暂存，似乎都特别困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年月，他们晓得商路是要困难一些，却不想居然这样离奇，亲历了几桩坐地起价、偷藏掺假的事情之后，华清远已经对这类差使焦头烂额了。

郁欣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ldo;到我了罢。&rdo;谢南雁见得周围都没了声音，终于出了声，但是话却严肃而简洁，面上的表情也冷然覆上一层雪霜：&ldo;前线情势日渐紧张，不敢肯定能否守住洛阳城。诸位还是早些做好准备罢。&rdo;

席上的人，忽便集体地沉默肃然起来，他们其中有一些是旧时屠狼会的人，多多少少曾经亲历过洛阳首次陷落的惨景，如今谢南雁这般说来，便叫先前的活泼热情、轻松畅快的气氛极快地凝结、冰寒下去。

叶远志愤愤地摇了摇头，嘟囔道：&ldo;天杀的叛军，若非打仗，阿白也不会死。&rdo;

杨雪意在旁侧听着，一样也是神色凝重，接过话茬：&ldo;朝中的意思不是很明确，云山雾罩，也不知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但是……&rdo;杨雪意将眉头紧紧蹙起来，话音一沉：&ldo;东都许多百姓何辜？若重演回纥军队劫掠洛阳的惨剧……&rdo;

杨雪意的话意犹未尽地停在半道，周遭的气氛却因此而更加沉重。

郁欣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忍道：&ldo;有时明明是自家的军队，却比叛军还要凶残……&rdo;

众人分别之时，已然是日薄西山的时候，华清远眼见那一缸浮动的冰块已经只剩下几块拳头大小的残骸。杨雪意那头有人来急催，叫他赶紧回师兄的宅邸去，谢南雁还同卞青萝私下有话要说，顺便也将叶远志留住了，华清远便同郁欣一起先出了那张水晶帘与桃粉帐，闷热的夏风终于在天地间苟延残喘地掀动着仅剩的热浪，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只静静往回走。

过了一阵，郁欣忽然发了声，声音温柔：&ldo;师弟，我晓得你事情忙，但到了夜里，也是要好好歇息的。事情搁下，可以改日再做，身体却是不能搁下的。&rdo;她的声音很快融化在令人不住发汗的热意里，夕阳红得像血，郁欣隔了好一阵，又言：&ldo;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可以同师姐说一说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