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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从此，他开始刻意回避她。可是，原本有机会留在武汉的她，却与他一同坐上驶往常德的渡轮。

八百里洞庭，浩瀚缥缈，数十艘船依次相连，缓缓地划破平静的水面。夕阳将薄云染成一片艳红，他静静地坐在船舷，遥望着渐渐远去的北方，&ldo;筠，你在北京可好？&rdo;她走过来，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他扭头礼貌地一笑，没有说话。&ldo;在想什么呢？&rdo;她问。&ldo;我的妻子，她叫筠。&rdo;他说。之后，两个人再没有讲话，一直到启明星升起。

后来，他被分配到军部保卫部，她被分配到军直卫生院，虽然近在咫尺，却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对方。

突然，县大队刘排长从院门外跑进来，兴奋地低声说道：&ldo;回来了。&rdo;随后两名队员搀扶着一个人走进来。

柯山急忙迎上去，焦急地问道：&ldo;小石呢？&rdo;

贺班长疲惫地说道：&ldo;小石病倒了。我带回了上级的指示。&rdo;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柯山。

此时，王书记、李区长也跑出来。&ldo;赶快安排休息。&rdo;李区长向刘排长命令道。

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柯山迅速浏览了信函，然后递给王书记，&ldo;上级要求继续目前的工作，不要打草惊蛇，并命令我尽快赶回永绥。&rdo;

&ldo;你准备什么时候走？&rdo;王书记将信递给李区长。

&ldo;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rdo;柯山说着将头转向李区长。

李区长二话没说转身就出了房门，一会儿匆匆回来，说道：&ldo;贺班长那里没有问题，等他缓过劲来就可以出发。&rdo;

&ldo;我这么突然走了，吴显贵肯定会问起来，要以什么理由呢？&rdo;

王书记和李区长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柯山沉吟片刻，说道：&ldo;就说我是一个学生兵，胆儿小，找了个理由就走了。&rdo;

二更过后，两个身影悄然出了围城，隐入漆黑的大山之中。

贺班长挥动柴刀在前面引路，柯山警惕地跟在后面，手中提着上膛的手枪。他之所以这样，当然是为了防范遭遇土匪，同时还另有考虑。因为在目前的县大队中，只有排级以上干部是军人，队员除了当地的积极分子外，还收编了部分原地方武装人员。况且，反水、招安再反水是此地顽匪的常态，我军确实曾经吃过亏。因此，他不得不防。

在休息时的聊天中，柯山了解到，贺班长果真上过山。&ldo;我可不是棒棒客。&rdo;贺班长连忙解释道。

棒棒客，是指那些趁机用棍棒敲击路人头部的抢劫者。当地人对这种行径极为不齿。

贺班长名叫贺二虎，家在辰溪，因为生活所迫，十五六岁时便干上贩私盐的活计。当年的湘西，不论官匪，收缴鸦片税、盐税是最大的经济来源，因此对查禁贩私行为非常卖力。在一次冲突中，贺二虎打死了两名枪兵，不得已出逃到永绥，上山做了匪。他投靠的头目与周兴素有恩怨，一直是打打合合，后来仇怨愈积愈深，终于被周兴以宴请为名诱杀，贺二虎也险些命丧枪下。几个月的亡命生涯后，解放大军打到湘西，他便报名参加了永绥县县大队。

&ldo;你也别防着我了。&rdo;贺二虎狡黠地看着枪不离手的柯山，&ldo;我巴不得大军趁早把周兴给剿了，我也好回家安安生生种地去呢。&rdo;

见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柯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一边将张开的机头回位，一边说：&ldo;哪里防你了？&rdo;

贺二虎&ldo;嘿嘿&rdo;地笑着说：&ldo;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白面书生，原来你也是个狠家子。&rdo;

柯山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对方。

&ldo;别看这几天有些活计不让我干，可是我都看着呢。&rdo;贺二虎继续说道，&ldo;你一来围城，周兴就炸了营，王书记、李区长也是忙里忙外的，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一般。别看你和吴显贵客客气气的，不过你后脑勺上的那股子杀气，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嘿嘿，早晚周兴和吴显贵会死在你的手里。&rdo;

柯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不得不承认，贺二虎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山里人，却有着远远超出他外表身份的观察力。当然，他对此并不感到特别惊讶。在沈从文先生的《凤凰》中，他曾看到过这样一段对&ldo;匪&rdo;的描述：游侠者行径在当地也另成一种风格，与国内近代化的青红帮稍稍不同。重在为友报仇，扶弱锄强，挥金如土，有诺必践。尊重读书人，敬事同乡长老。换言之，就是还能保存一点古风。有些人虽能在川黔湘鄂边境数省号召数千人集会，在本乡却谦虚纯良，犹如一乡巴佬。

&ldo;哪有的事。让你这么一说，我都快成说书人嘴里的魔头了。后脑勺上哪能有杀气呢？&rdo;柯山故意轻松地说道，&ldo;况且，周兴炸营也不可能因为我来了，要是我带着一大队兵还差不多。&rdo;

&ldo;快了。&rdo;贺二虎依然只是&ldo;嘿嘿&rdo;地笑。

&ldo;什么快了？是我快成魔头了，还是咱们快到永绥了？&rdo;柯山决定岔开话题，&ldo;还有多远？&rdo;

&ldo;差不多有六七十里地。&rdo;

&ldo;算上下山的里程了吗？&rdo;

柯山这样问是有原因的。在湘西，当地人只将上山算作里数，为此还闹出来一些笑话。据说，一个莽撞的连长因为怀疑向导故意兜圈子，差点儿把他给枪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