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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第1页）

高昌：新诗的诞生和发展，是本世纪最重要的文学事件之一。这一前无古人的崭新文体的&ldo;截然异质的突起的飞跃&rdo;（胡风语），是本世纪中国文学最高成就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作为诗龄长达七十多年的老诗人，请您谈谈&ldo;新诗&rdo;为什么名之曰：&ldo;新&rdo;？

公木：中国新诗亦即现代诗歌，是随着&ldo;五四&rdo;新文化运动，中国文学进入了光辉的现代时期而形成的。不仅因为它在时间上属于现代，更因为它反映了中国诗歌现代化的进程，是现代意义的诗歌，这也就是新诗之所以新的所在。就其主流说，它的特征主要为：（一）它是以现代的民主主义、社会主义思潮为思想基础的，集中表现在对于人的命运和人民民运、民族命运的关注，以及创作主体的个性、自我意识和描写对象社会化的广度和深度，都得到从未有过的加强。（二）实现了&ldo;诗体的大解放&rdo;（胡风语），完成了完全独立于传统的诗词之外的崭新的新诗体，并建立起现代诗歌的新传统。（三）不断接受外来影响，使之融化在自己民族风格中，在语言铸造和诗意运营上，逐渐增加了它的世界性色彩。（四）现代新诗完成了旧传统的打破和新传统的建立，但打破或者叫决裂，并不意味着割断，而只能是扬弃与吸收、批判与继承，也就是推陈出新。

高昌：无论是&ldo;街头诗&rdo;，还是30、40年代的&ldo;红色鼓动诗&rdo;（甚至可以包括进蒋光慈、蒲风乃至殷夫的一些作品），都仿佛是分数的分子，如果以时间做分母的话，好像分母越大，其值越小。您在&ldo;左联&rdo;时代就已开始文学活动，又是延安文艺座谈会的亲身参加者，我估计您不会同意我的说法。但无论您承认不承认，我感觉这之中隐含着某种神秘而严峻的艺术规律。避开它们在政治和革命中的所谓&ldo;巨大作用&rdo;，单纯地从冷静的艺术的角度来看，将来将怎样在文学史（比如您主编的《中国诗歌史》）上书写这一现象？

公木：一般说来，一切文艺作品，一切诗歌，大都是分母越大，其值越小；只有被赋予了特殊艺术生命的作品或诗篇，可能征服时间，随着历史的延伸而增值，因为将会得到更多更多的读者欣赏、发挥、释解、再创作，从而也便益发充实丰富起来。

至于你所说的&ldo;街头诗&rdo;和&ldo;红色鼓动诗&rdo;，我以为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ldo;单纯地从冷静的艺术的角度来看&rdo;，站的住；大多数&ldo;在政治和革命&rdo;中，起了一定的&ldo;作用&rdo;，也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在你&ldo;感觉&rdo;之中隐含着的&ldo;某种神秘而严峻的艺术规律&rdo;，是什么，我一时也概括不出来，反正不会因为贴近&ldo;政治&rdo;（广义地说即&ldo;人生&rdo;）便速朽。&ldo;政治&rdo;虽然不是诗的固有体，但也绝不是诗的病原体，一个具有坚定政治信念的诗人，也决不妨害他通过智慧的心灵而达到崇高的境界，并进而形象显现为充实的艺术。评价是不能&ldo;避开&rdo;其&ldo;在政治和革命中的巨大作用&rdo;的，避开了，也就无所谓&ldo;艺术的角度&rdo;。一切都将在文学史上得到实事求是的记载，我想。

高昌：一大批深受&ldo;极左路线&rdo;迫害的前辈诗人，历经磨难，饱经风霜，随便举个例子，比如被逼得关上大门《哄小儿》的辛酸的流沙河，再比如后来一提起&ldo;文革&rdo;就大犯牙疼病的公刘，都没有及时地对那一段特殊岁月做出清醒的认识，倒是一大批作为旁观的青年诗人较早地喊出了&ldo;我不相信&rdo;的口号，并且说&ldo;世界……即使你的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rdo;您是否认为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1988年在河北晋县周家庄采访劳动模范雷金河公木：我不能代表流沙河、公刘作答，至于我，我钦佩在特定历史时期喊出&ldo;我不相信&rdo;的青年诗人，也赞赏他们要做一个&ldo;挑战者&rdo;。但是，我不能这样&ldo;喊&rdo;，这样&ldo;做&rdo;。因为这个时代，不论他还有多少&ldo;毛病&rdo;，栽过多少&ldo;筋斗&rdo;，以至跌得多么&ldo;鼻青脸肿&rdo;，他总是我们经过战斗争取和开辟出来的。跌倒了，爬起来，掩埋好牺牲的同志，洗刷净自己身上的血污，再前进。让喊叫&ldo;我不相信&rdo;的青年诗人们，睁大眼睛看着吧！我相信未来。过去以至现在，如你所说，还有那么多&ldo;虚伪和阴谋，愚蠢和仇恨&rdo;，这之中，我们自己都有份，都有责任，怎么能轻轻地喊一声&ldo;我不相信&rdo;了事呢？&ldo;挑战&rdo;，向谁&ldo;挑战&rdo;向自己吗？&ldo;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强行着有志，自胜者强&rdo;。把历史的迷误推给别人，容易。自己呢，怎么走过来的？历史不是由每个具有血肉之躯的感性的具体的个人所创造的吗？

我佩服真正的&ldo;敌人&rdo;。如果有真正的&ldo;敌人&rdo;站出来，&ldo;朦胧&rdo;也好，&ldo;明朗&rdo;也好……但是不要只是个旁观者，一叫真格的，又蔫了，缩回去了。

至于吃苦头，哪个诚实的&ldo;劳动者&rdo;不吃苦头呢？这是对&ldo;我们落后&rdo;的惩罚。怨谁呢？怨我们的列祖列宗和我们自己吧。所以，才要进行社会主义改革。这自然也不是轻而易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