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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2页）

&ot;我想：还不如用老法子骗他一骗，&ot;灰五婶，本店的主人兼工人，本来是旁听着的，看见形势有些离了她专注的本题了，便赶忙来岔开纷争，拉到正经事上去。

&ot;什么老法子？&ot;庄七光诧异地问。

&ot;他不是先就发过一回疯么，和现在一模一样。那时他的父亲还在，骗了他一骗，就治好了。&ot;

&ot;怎么骗？我怎么不知道？&ot;庄七光更其诧异地问。

&ot;你怎么会知道？那时你们都还是小把戏呢，单知道喝奶拉矢。便是我，那时也不这样。你看我那时的一双手呵，真是粉嫩粉嫩……&ot;

&ot;你现在也还是粉嫩粉嫩……&ot;方头说。

&ot;放你妈的屁！&ot;灰五婶怒目地笑了起来，&ot;莫胡说了。我们讲正经话。他那时也还年青哩；他的老子也就有些疯的。听说：有一天他的祖父带他进社庙去，教他拜社老爷，瘟将军，王灵官〔5〕老爷，他就害怕了，硬不拜，跑了出来，从此便有些怪。后来就像现在一样，一见人总和他们商量吹熄正殿上的长明灯。他说熄了便再不会有蝗虫和病痛，真是像一件天大的正事似的。大约那是邪祟附了体，怕见正路神道了。要是我们，会怕见社老爷么？你们的茶不冷了么？对一点热水罢。好，他后来就自己闯进去，要去吹。他的老子又太疼爱他，不肯将他锁起来。呵，后来不是全屯动了公愤，和他老子去吵闹了么？可是，没有办法，‐‐幸亏我家的死鬼1那时还在，给想了一个法：将长明灯用厚棉被一围，漆漆黑黑地，领他去看，说是已经吹熄了。&ot;

&ot;唉唉，这真亏他想得出。&ot;三角脸吐一口气，说，不胜感服之至似的。

&ot;费什么这样的手脚，&ot;阔亭愤愤地说，&ot;这样的东西，打死了就完了，吓！&ot;

&ot;那怎么行？&ot;她吃惊地看着他，连忙摇手道，&ot;那怎么行！他的祖父不是捏过印靶子2的么？&ot;

阔亭们立刻面面相觑，觉得除了&ot;死鬼&ot;的妙法以外，也委实无法可想了。

&ot;后来就好了的！&ot;她又用手背抹去一些嘴角上的白沫，更快地说，&ot;后来全好了的！他从此也就不再走进庙门去，也不再提起什么来，许多年。不知道怎么这回看了赛会之后不多几天，又疯了起来了。哦，同先前一模一样。午后他就走过这里，一定又上庙里去了。你们和四爷商量商量去，还是再骗他一骗好。那灯不是梁五弟点起来的么？不是说，那灯一灭，这里就要变海，我们就都要变泥鳅么？你们快去和四爷商量商量罢，要不……&ot;

&ot;我们还是先到庙前去看一看，&ot;方头说着，便轩昂地出了门。

阔亭和庄七光也跟着出去了。三角脸走得最后，将到门口，回过头来说道：

&ot;这回就记了我的账！入他……&ot;

灰五婶答应着，走到东墙下拾起一块木炭来，就在墙上画有一个小三角形和一串短短的细线的下面，划添了两条线。

他们望见社庙的时候，果然一并看到了几个人：一个正是他，两个是闲看的，三个是孩子。

但庙门却紧紧地关着。

&ot;好！庙门还关着。&ot;阔亭高兴地说。

他们一走近，孩子们似乎也都胆壮，围近去了。本来对了庙门立着的他，也转过脸来对他们看。

他也还如平常一样，黄的方脸和蓝布破大衫，只在浓眉底下的大而且长的眼睛中，略带些异样的光闪，看人就许多工夫不眨眼，并且总含着悲愤疑惧的神情。短的头发上粘着两片稻糙叶，那该是孩子暗暗地从背后给他放上去的，因为他们向他头上一看之后，就都缩了颈子，笑着将舌头很快地一伸。

他们站定了，各人都互看着别个的脸。

&ot;你干什么？&ot;但三角脸终于走上一步，诘问了。

&ot;我叫老黑开门，&ot;他低声，温和地说。&ot;就因为那一盏灯必须吹熄。你看，三头六臂的蓝脸，三只眼睛，长帽，半个的头，牛头和猪牙齿，都应该吹熄……吹熄。吹熄，我们就不会有蝗虫，不会有猪嘴瘟……&ot;

&ot;唏唏，胡闹！&ot;阔亭轻蔑地笑了出来，&ot;你吹熄了灯，蝗虫会还要多，你就要生猪嘴瘟！&ot;

&ot;唏唏！&ot;庄七光也陪着笑。

一个赤膊孩子擎起他玩弄着的苇子，对他瞄准着，将樱桃似的小口一张，道：

&ot;吧！&ot;

&ot;你还是回去罢！倘不，你的伯伯会打断你的骨头！灯么，我替你吹。你过几天来看就知道。&ot;阔亭大声说。

他两眼更发出闪闪的光来，钉一般看定阔亭的眼，使阔亭的眼光赶紧辟易了。

&ot;你吹？&ot;他嘲笑似的微笑，但接着就坚定地说，&ot;不能！不要你们。我自己去熄，此刻去熄！&ot;

阔亭便立刻颓唐得酒醒之后似的无力；方头却已站上去了，慢慢地说道：

&ot;你是一向懂事的，这一回可是太胡涂了。让我来开导你罢，你也许能够明白。就是吹熄了灯，那些东西不是还在么？不要这么傻头傻脑了，还是回去！睡觉去！&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