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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ldo;是吗?&rdo;萧停云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语气隐隐焦躁，&ldo;可苏微如今身处危境，孤身无援，实在令人悬心。&rdo;

&ldo;听雪楼如今亦身处危境。&rdo;赵冰洁声音平静冰冷，不退半分，&ldo;战云压城，大将不可擅离军中，楼主应该知道此间轻重。&rdo;

&ldo;……&rdo;他沉默下去，似乎是被下属这样冰冷尖锐的话堵得无可反驳。赵冰洁便也不再说话，重新垂下了眼帘，静默地坐在堂下。

楼中下属们还从未见到过文静的赵总管如此毫不客气地反驳楼主，而原因居然是为了力阻楼主去救苏姑娘，那一刻，在楼中资历略久的人都隐约想起多年来关于两人之间暧昧的传言，一时间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谁也不敢再开口。

白楼中的空气，一时间仿佛凝固了。

&ldo;那么说来，&rdo;沉默许久，终究还是萧停云先开了口，&ldo;总管以为如何才妥当?&rdo;

赵冰洁似是慎重地考虑了片刻，才道：&ldo;楼中人手此刻轻易不能调动，但是以苏姑娘目下的情况，又决不可就此置之不理‐‐属下以为，不如请隐退的四护法出山，去往滇南相助，才最为合理。&rdo;

萧停云蹙眉：&ldo;可四护法是楼中砥柱，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多年。&rdo;

&ldo;血薇主人的事，四护法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rdo;赵冰洁叹息，&ldo;碧落红尘昔年深受靖姑娘大恩，黄泉紫陌也是对萧楼主深怀感激‐‐苏姑娘是血薇传人，四护法说不定会答应为此破例，下邙山出手一次也未可知。&rdo;

萧停云沉吟许久，终于深深点头。

已经是四月初了，洛阳春寒料峭，竟然还下了一场雪，北邙山上一片苍茫，天地苍白，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萧停云从草庐里出来，站在崖下，静静望着这一片雪原‐‐白雪之下，碧草之下，那一对人中龙凤并肩长眠，这世上的一切翻云覆雨变幻，已经是再也打扰不到他们半分了。

父母离世，师父归隐，如今楼里只留下自己一人，面对着这一盘尚未下完的棋局，呕心沥血。他默默地望着，心下却是犹如波澜汹涌：刚才，他将自己埋藏得最深的计划和盘托出，却并未得到四位护法的颔首认可。当此暗流渐起、楼中杀机四伏之时，楼里的前辈的看法与他所做的决定却是大相径庭。

而这一关，若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听雪楼只怕就要撑不过去。

正在心潮如涌之间，身后忽然传来古琴声，低沉舒缓。

他霍然回身，看到了崖上坐着的青衣人‐‐不知何时，四位护法已经从雪庐里出来了，静静地站在崖上看着归去的人。

&ldo;停云，你心思太重，不能宁静。不妨在此练一遍内息吐纳再走吧。&rdo;碧落在崖上坐下，横琴在膝，衣袖在飞雪中飘扬，&ldo;如少时那样，我为你奏曲。&rdo;

&ldo;是。&rdo;萧停云抬起头来，拂了拂衣襟，就在雪地里坐了下去。

琴声不徐不缓，空明清澈，带着沧桑看尽的淡淡倦意，响起在耳畔。居然还是陶潜的《停云》‐‐那一瞬，他合上了眼睛，却无法控制心里如涌的各种念头。

当那一曲结束的时候，萧停云睁开眼睛，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ldo;心不定，气便不能凝。&rdo;碧落在风雪里开口，语气肃穆，&ldo;停云，当此大事临头之际，你却心思纷杂，不能决断。&rdo;

&ldo;……&rdo;萧停云沉默不答，任凭雪落满了狐裘。

红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ldo;你是在担心苏姑娘，还是冰洁?&rdo;

&ldo;我在担心听雪楼。&rdo;萧停云轻轻叹了一口气，重瞳之中神色复杂，&ldo;我在想，阿微到底是怎样的人?冰洁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世事如棋，步步杀机，徒儿如此愚钝，竟然始终看不透。&rdo;

是的，今日他故意试探，提出要孤身远赴滇南，若她在此刻给出的建议是离开洛阳去苗疆，他倒可能会更容易做个干脆利落的决断‐‐然而，她居然力劝自己坐镇楼中。

这一来，她的想法，更是扑朔迷离。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碧落的声音更加冷淡：&ldo;如果换了是萧楼主，一定会先赴滇南和血薇的主人会面‐‐无论面对怎样大的困境，只要血薇夕影联手，便能解决一切。&rdo;

萧停云在风雪里握刀，垂首聆训，脸颊在风雪里渐渐冰冷。

&ldo;诸位师父，&rdo;他忽然开口，低声，&ldo;我同样担心阿微的安危，但却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冒险离开洛阳，因为我知道这样做必然会中了敌人的计谋‐‐而从小父亲就对我说，守住听雪楼，便是我这一生最大的使命。&rdo;

四护法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脸色微微缓和。

红尘默默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ldo;听雪楼固然要守住，可万一苏微在滇南遇到危险怎么办?她若有意外，血薇空有名剑垂世，亦成无主之剑，又有何用?‐‐如果换了是萧楼主，他会在听雪楼和靖姑娘之间做出一个两全的选择。&rdo;

仿佛被这样的话刺了一下，萧停云微微一颤，抿紧了嘴角，冠玉般的脸庞显得分外苍白。许久，他低声笑了一笑：&ldo;或许是弟子能力不够吧。&rdo;

他语气里第一次流露出的疲惫和消沉，让崖上的四个人都齐齐一惊。

&ldo;从一生下来开始，父亲、母亲、师父、四位前辈……身边的所有人，都希望我能成为像萧楼主那样的人，&rdo;萧停云在风雪里低声道，握着夕影刀，语音却微微颤抖，&ldo;我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在按照所有人期待的轨迹成长，一路不曾走错一步‐‐可是……可是今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rdo;

他叹了口气：&ldo;非常抱歉，我无法成为那个人。&rdo;

这句话让风雪里的四位护法面面相觑，眼神变得复杂。

&ldo;是，我是雪谷传人、夕影刀主人、听雪楼楼主……大家都期待我能重新带领听雪楼回到昔日的巅峰，甚至，能够和血薇的主人结成连理，圆了昔年人中龙凤的缺憾‐‐&rdo;萧停云在雪地上，对着四位护法微微躬身，&ldo;一直以来，我不知道是应该按照大家的期望生活，还是按照自己的本心行事……到今天，我终于有了个决断。&rdo;

&ldo;其实……&rdo;停了一停，仿佛要说的话是如此艰难，他终于抬头，带着一丝悲哀的笑意：&ldo;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勇气告诉你们：我喜欢学的……是剑，而不是刀。&rdo;

崖上碧落微微一惊，手指停在了弦上，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四个人都没有说话‐‐二十多年来，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聪明顺从的孩子，还是第一次和他们说出这样的话!

崖下，贵公子的声音带着无奈的苦笑：&ldo;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从我生下来到现在，有谁曾经认真地倾听过、在意过我的想法?事实上，无论我多么努力地想成为那个人，但我毕竟是我，和你们追随过的那个人完全不同‐‐我不能把自己的一生都活成另外一个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