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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轻视（第1页）

天才壹秒記住風雨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大周朝却与那些前朝不一样，因为大周开国有位凉氏出身的皇后，若论对古礼的留存和掌握，没有哪个世家比得上凉氏。太常寺掌握的很多礼法，都是武德皇后亲手制定传下来的，只是那时武德皇后的身子已经不太好了，所传有限，只能在大面上进行整理，很多细节都无从得知，太常寺只能将之与现今的常礼融合，才形成了一套相对严谨的新礼法，因本朝国号为周，这套礼法便被尊为周礼，由皇室专用，百姓间能用的仍是常礼。

周礼尽管比一些老资格的世家所用的古礼还是大有不如，但是相比别的王朝，大周朝的皇家礼法已经算得是最正统的。

薛焘有过太常寺历练的经历，熟知周礼，哪怕没主持过任何一场典礼、国宴，但眼力和见识绝对是有的，所谓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就算是正经的世家循古礼的规矩来设宴，他都不犯忤，敢拍着胸膛说，哪怕他没办法弄清楚整个古礼流程，但至少可以在大面上混下来而不闹出太大的笑话，好歹那些礼器的用途，他都知道。

可是，这北楼里摆设的礼器，他居然只认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他压根儿就没见过，没听过，这要是宴客的时候，主人指着其中一件礼器侃侃而谈，而他连一个字都接不上，可不就当场丢人现眼了。

这下子，真要赔个血本无归了。薛焘情难自禁的捶胸顿足，之前还对苏旭的话半信半疑，现在亲眼所见，再无怀疑。

“那人是谁？捶胸顿足，好像一只大猴子。”

南楼上面，隔着半透的帘幕，齐湄娘嗤声笑道。女眷们不用出去相迎，所以她和齐洛娘陪着沐三娘早早就登上了南楼，马氏和芮氏也到了，只是南楼和西楼招待的是女客，不便抛头露面，因此用半透的纱罗当成帘幕，将整个楼都挡住了，即不会影响光线投射入楼内，也可以稍稍阻挡外面的视线，不至于让人一眼将里面的女客瞧了个清清楚楚。当然，对楼内的客人的视线也会造成一些阻碍，但楼外的光线毕竟比楼内明亮许多，因此从楼内向外看，却比从楼外向内看要清楚不少。

薛焘一时忘情，也不曾注意到南楼里面有人，哪里知道自己此时的姿态全让人瞧了去。齐湄娘的性子，高傲又自我，想笑便笑，哪里管得别人是客人，反正她这里笑话人，那边人也听不见，加上楼内此时除了沐家母女，剩下的都是自家人，连侍立在旁边的女婢都是从齐家带来的，自然就更无顾忌。

“湄娘，慎言。”芮氏皱眉，她是长辈，总得做个姿态出来，虽然从心底里，她也觉得齐湄娘的话没错。

齐湄娘一别脸，不说话了。

芮氏才对马氏歉意一笑，道：“我们家的小五娘，一向嘴上不饶人，实没恶意的，妹妹别介意。”

马氏忙道：“小孩子家家的，见什么说什么，哪里就当回事呢。”说着，又道，“那一位，是惠安公主的驸马，神武伯薛焘，和我们家国公爷是一样的富贵闲人，放纵惯了的，性子有些爱捉弄人，其实脾气还是挺随和的，这话哪怕当着他的面说，他也未必放在心上。”

“驸马不在京里，怎么跑到江南来了？”齐湄娘听到这话，不由又问道。

马氏对齐家人也不避忌，就将薛焘来到建康城的缘故说了。

“原来如此……”

齐家两姐妹这才知道李炎的身世，一时对那少年满是同情，不过一想到他与齐纨像极了的容貌，齐湄娘就把同情心又都散去，没办法，对着那样的脸，她实在呕得慌。

正说着，外头有女婢陆续引来了两三家到得早的女眷，马氏便对芮氏致歉，带着沐三娘到楼外相迎。

南楼招待的是世家或书香门第的女眷，西楼招待的是勋贵及文武官宦家的女眷，沐重恩与谢三郎不合，英国公府与世家之间的关系，自然远不及与其他勋贵及文武官宦之间来得密切，会早早赶来捧场的女客，也不是世家女眷，而是与英国公府关系好的那几家，马氏与她们极熟，寒暄几句，便引着她们往西楼去了。

待到西楼里的席位差不多坐满六七成，南楼这边，才陆续有几家小世家和书香门第的女眷到来，马氏在西楼那边告个罪，留下沐三娘继续招待，自己则在南楼这边支应，也特地将芮氏和齐家姐妹给介绍了，因她也不清楚齐家的底细，因此介绍时，主要是说齐家与英国公府是通家之好，今次的雅集，全赖齐家人指点云云，自然是有意抬高齐家的地位，顺带委婉的表示一下，英国公府有了世家帮衬，以后再也不是什么土包子了。

可惜的是，马氏这一番表情做给了瞎子看，凉氏对古礼的掌握，远胜普通世家，在建康这个地方，估计也只有风流谢家能看出几分底细，其他世家，要么形成的时间还短，要么就是底蕴不够，对英国公府今日这一番布置，看得恐怕还不如薛焘来得明白，而谢家人到现在还没来呢。

于是，马氏这边话音还没落下，那边就有位世家夫人笑着道：“齐家？是琼县齐家吗？前年我曾去过琼县，怎么不曾见过这位芮夫人？”

言下之意，就差没直接说芮氏是骗子，马氏这么郑重的介绍她，两家人是合起伙来一起骗人。

马氏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芮氏倒是没什么，身为凉氏的媳妇，虽然不是宗妇长媳，但胸襟也是有的，凉氏隐姓埋名，不能怪别人不知道，何况千年凉氏，也不屑为这么点子不知者不罪的小事就跟一个形成不足三百年的小世家斤斤计较，当然，如果对方明知她的身份还敢这样说，芮氏就绝不会饶她了。

所以，她只是笑笑，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我们家打北边儿来，与琼县齐家并非一宗一族，几十年前，我们就在归越县安置下来，诸位夫人们可以称我们为归越齐家，大家离得近，若有闲时，不妨往来往来。我们归越齐家虽然在江南是新户，但礼法规矩都是懂的，不会让与我们往来的人家丢了颜面。”

“哎哟，都来了几十年了，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另有一位夫人吃惊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倒是跟前面那位夫人互相唱和了一下。来到江南几十都无声无息名声不显的，说是世家，谁信呢？

芮氏仍是一笑，道：“我们家惯是低调的，不爱出风头，昔年秦淮燕倒是有名得很，可如今却都飞入了寻常百姓家，可见这有名的，未见得就比无名的强。”

在谢家成为江南第一世家之前，还有个世代居于秦淮畔的燕家，渊源比谢家还要长，堪堪就要突破六百年的界限，在天下世家中的档次更上一层，可惜，短短十年间，就莫名其妙的败落了，速度快得令人吃惊，当年那些燕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世家传承断绝，已经与寻常百姓没有区别了。而谢家正是在那个时候得到了燕家大部分的传承，这才继燕家之后，问鼎江南，至今地位不曾动摇。

芮氏这话，风清云淡之中暗藏锋刃，直说得在场的世家夫人们顿时脸一变，讷讷无言起来，更有心里比较通透的，短短两句话，已是瞧出芮氏气度不凡，确实有世家夫人的风范，心中的轻视顿时消去了不少。

马氏起先还憋了一口气，这时才痛快的呼出来，笑道：“大家今日先认识认识，以后来往的机会多的是，慢慢就知根知底了。”

真期待那样的场景啊，反正马氏到现在还没有摸着齐家的底，她倒是更希望在场的世家夫人们有那份能耐探到齐家的底。

只是最先开口的那位世家夫人还有些不服气，知道芮氏不好惹，目标就放到了齐家俩姐妹身上。

“两位小娘子都是好相貌，瞧着就让人喜欢，不知可念了书？”

世家女子，哪有不通诗书的，相当一部分后进世家，都是从书香门第中发展过来的，她这么问，摆明了轻视。

齐湄娘眉一挑，但还是忍下了，长幼有序，齐洛娘是姐姐，自然该先答话，她性子再骄傲，也不会在礼仪规矩上落人话柄。

都是跪席，不便起身答话，齐洛娘只是微微欠身，上半身稍抬高几分，头颈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姿势低垂着，不急不徐的答道：“让夫人见笑了，小女年少，资质愚钝，自三岁启蒙，至今只精读了女四书，女五经，稍通《春秋》、《论语》、《左传》，偶涉《词源》、《诗典》《玲珑局》、《烂柯梦》……”

她一下子报出十来部经典，然后又一脸惭愧道：“小女不如五妹妹，她自小聪颖，过目不忘，年纪比小女还小一岁，可比小女还多念了许多书，像《南华经》、《墨经》、《尚书》、《大学》、《黄庭经》、《十三朝史》、《十万诗集》、《金石百话》、《兰书》……都能倒背如流……”

这时齐湄娘知道自己的开口的时机到了，忙插嘴道：“姐姐快别说了，我才是粗通解义，离精熟还差得远，真正拿不出手的，没的教人笑话。”

齐洛娘这才讪讪的收声，赧然道：“怪我多嘴了，妹妹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