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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案发现场（第1页）

许小桃上一年级那年，许家栋经营芦苇挣了不少钱，成了村里的“万元户”，家里添了冰箱和彩色电视机。从前在黑白电视里看过的电视剧，在彩色电视里就像看第一遍一样，许小桃觉得白娘子更美，孙悟空更俊了。

终于熬过了第一学期，迎来上小学后的第一个新年，许小桃穿上新衣，戴上红宝石项链和耳坠，看到胡同里的房子也都戴上了“红宝石项链”，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心里的桃花林又开满了桃花。那时她还没有学会“悲喜交加，苦尽甘来”这种词。

赵斯文家新年前添了新成员——一只杂毛偏灰色的田园犬，取名叫“二鑫”。许小桃和孙小倩来到赵斯文家的时候，她正给二鑫“梳妆打扮”。二鑫一脸懵懂，不知道赵斯文把各种珠串和布条挂在它身上要干嘛。孙小倩说二鑫明明是公狗，这样打扮就像个“二椅子”。可能是在孙小倩的语气里听出了嘲笑，二鑫站起来用力抖了抖，一身的“珠翠绫罗”甩了一地，赵斯文嗔怪孙小倩，“看看，都怪你！”孙小倩和许小桃在一边叽叽嘎嘎地笑，赵斯文抱着二鑫的脖子想再帮它打扮，二鑫扭动身体挣脱开，走过去趴在赵金鑫旁边看他打扑克。

孙小倩看许小桃和方小白走的近，心想明明方小白和她住一个胡同，却不和她亲近；许小桃天天和她一起上下学，放了假也不爱去找她……孙小倩心里不舒服，酝酿着主意要让许小桃和方小白分开。

孙小倩先是和赵斯文说方小白说她的坏话，又和方小白说赵斯文给她取外号，叫她“瞎小白”，几天后，许小桃带着方小白在胡同里碰见了孙小倩和赵斯文，赵斯文红着眼，方小白不敢看她。赵斯文“先发制人”说：“小桃，你到底和谁一拨，你要是和瞎小白玩就不要再来找我！”方小白被赵斯文的气势吓得一愣，“桃，我先回家了。”许小桃一脸懵，“这都是怎么了？”孙小倩上去抓住方小白的胳膊，阴阳怪气地说，“别走啊！跟斯文姐好好说清楚不就得了。”方小白想推开孙小倩的手，孙小倩一直紧抓着不放。赵斯文和许小桃说：“方小白其实不老实，她在背后老说我……”赵金鑫带着几个男孩在旁边一直喊“瞎小白，小白眼瞎”，许小桃看不下去孙小倩揪着方小白，也听不下去赵金鑫他们那样喊，她过去从孙小倩手里把方小白抢了过来，然后用力推了她一把，“你快回家吧！”方小白哭着跑了。许小桃难受了几天，又偷偷去找方小白，和她道歉之后两人和好如初，只是约定“私下交往”，不让别人知道。

创业村一共八百多人口，二百多户人家。居民区房屋整齐，房型一致，由东到西共十几条胡同，每条胡同十二户人家，每户院子面积都是一百平米左右，坐北朝南正房三间，东西向厢房三间。胡同里六对房屋相对而居，由五条巷道间隔开。每户人家与另一条胡同“连山儿”的人家由一墙相连和相隔。

全村只有孙燕秋家还是从前的土坯院墙，竹子栅栏门。因为孙燕秋的爸爸孙大叔与孙小倩的爸爸是兄弟，两家就把墙头中间打开连通了。许小桃有时为了“抄近路”就从孙燕秋家的院子进去到孙小倩家，孙小倩也经常这样来找许小桃。

一天，许小桃正和孙小倩在西屋玩，突然看到墙头上飘着红色的“彩带”，“小倩，你看那是啥？还挺好看。”孙小倩盯了几秒，突然脸色大变，“那是火，着火了！！”许小桃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东屋告诉陈玉兰：“妈，连山儿着火了！”“是吗？！！”陈玉兰惊慌失措到院子里看，整条院墙上面都窜着一尺多高的火苗，旋即跑到胡同里大喊，“着火啦！快来人救火啊！着火啦……”突然想到孙大叔家有一拨人在打牌，直接就奔他家去了。不到两分钟，孙大叔提着水桶第一个冲了出来，从许小桃家越过墙头，跳进了火海，其他人紧随其后。着火那家没人，大门锁了，所以只能从许小桃家跳墙头过去。

不到一会，大火就被扑灭了，原来是隔壁胡同有熊孩子玩窜天猴，火苗掉进了那家院子，干草堆和立在墙边的芦苇捆都燎着了。好在灭火及时，只有房屋的墙壁和门窗被熏黑，没有造成其他损失。

火灾过后不久，许小桃就再也没见过孙大叔。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听说孙大叔因为和村里几个人一起撬铁道、偷铁轨，被抓进了监狱。许小桃站在他家的土坯院墙边发呆，孙大叔飞身跳进火海的那一幕，反复在她的脑子里重演。她想象不出孙大叔怎样撬铁轨，只能想象他进监狱，仿佛孙大叔救火那天越过许小桃家墙头，跳进的不是火海，直接就是监狱。

村子旁边有两条铁路，总有火车通过，许小桃喜欢在安静的夜里听着那边咣当咣当过火车。许明珠骑自行车去中学会经过那里，她真佩服许明珠的强大。许小桃又想到自己那么笨，万一在过铁路的时候摔倒，又正好有火车开来可怎么办……她还会想火车上都有什么人，装着什么东西，从哪来，往哪去……她会不会有一天也坐上火车去到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创业村大么？比创业村好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许小桃听说把隔壁院子点火的不是别人，就是那家老人的孙子——吕小浩。许小桃又想起了孙大叔，心里的郁闷无处发泄，趁没人的时候，就拿粉笔头在巷道里把隔壁那面外墙写满了无数句“吕小浩不是人。”因为笔体潦草，没有人认出是许小桃写的。方小白和崔亚宁都跑来跟她议论这件事，还领她去“案发现场”看，许小桃装作一脸惊讶，“吕小浩不知道得罪谁了，咋被写了那么多坏话呢？”在这之后许小桃有些后悔，想去“毁尸灭迹”，但总有人经过，她怕被发现就再也不靠近那里了。

也是在后来，许小桃才知道，孙大叔是孙燕秋的后爸。孙妈妈在前夫家被虐待，还在坐月子就不给饭吃，因为没有奶水，就把炒的梆硬的崩豆嚼成糊糊喂给孙燕秋，一口牙齿就这样坏掉了。两年后终于离了婚，后来嫁给孙大叔，添了个男孩，没想到过了十来年又要开始守活寡。

孙燕秋的弟弟叫孙小树，比赵金鑫大一岁，他们总在一块玩。因为脑袋形状两边扁，中间高，大家给孙小树取的外号叫“梆子”。梆子比赵金鑫胆子还大，行事作风也更叛逆，所以很多时候“黑子”赵金鑫得听“梆子”的。

一天正逢午饭时间，赵金鑫正要进胡同，梆子在院门口对着胡同尽头喊：“黑咂去街上给我买块辣豆腐（乳）”吕小浩在旁边捣乱，“要臭豆腐（乳）”梆子喊：“辣豆腐”“臭豆腐”“辣豆腐”两人喊了几个回合，过一会赵金鑫回来了，买了臭豆腐。梆子怼了吕小浩一拳，恶狠狠地瞪赵金鑫，“耳朵塞鸡毛了你！要辣豆腐！”赵金鑫吓得眼圈发红，赶忙又去买了块辣豆腐。

梆子家院子没有厢房，只有一个鸭子窝，所以空地面积比较大，男孩子们在地上挖了五个小洞，用来玩玻璃球——“打老虎洞”。土坯院墙颇具年代感，加上与孙小倩家连通，他们两家的院子在很长时间内都是孩子们活动的“主战场”。

学校举办了歌唱比赛。许小桃唱的《弯弯的月亮》，赵斯文唱的《嘀哩嘀哩》。梆子唱的《天蓝蓝海蓝蓝》，他仿佛化身为一名英姿飒爽，无比自豪的海军战士，在宏伟的军舰上高歌。孙燕秋唱的《潇洒走一回》真的很潇洒，跟电视里的歌星一样，频频微笑，向台下挥手致意。知道孙大叔出事之后，许小桃见到梆子和孙燕秋，觉得他们好像有些变了，变得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她只是有点想念唱着《天蓝蓝海蓝蓝》的梆子，和唱着《潇洒走一回》的孙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