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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早在朱棣刚刚夺得政权的时候，就发布了一个诏令：对&ldo;蕃国之人&rdo;，比较客气，要求&ldo;各还本土，欲来朝者，当加赐资遣还&rdo;。而针对侨居海外的中国&ldo;流民&rdo;，则十分严厉：&ldo;中国之人逃匿在彼者，咸赦前过，稗复本业，永为良民，若仍恃险远，执迷不悛，则命将发兵，悉行剿戮，悔将无及。&rdo;（《明太宗实录》）图2

这种&ldo;虽远必诛&rdo;的强硬立场，曾在汉初出现过，但那是针对匈奴外敌的，所谓&ldo;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rdo;。如今，朱棣的&ldo;虽远必诛&rdo;，其矛头却是指向海外同胞，并且，对待土著招抚为主、对待侨胞镇压为主。

严厉的追杀令，只唤回了800多海外流民，更多的人依然选择了用脚投票，飘零海外。经过宋元两代数百年的海外开拓，华人已经在东南亚建立了相当的政商势力，而明代立国后的海禁政策，驱使更多的沿海居民投奔怒海，客观上反而壮大了海外华人势力。图18

其实，安土重迁的中国百姓，飘零海外也是无奈选择，如同一部海洋版的&ldo;逼上梁山&rdo;。

朱元璋&ldo;片板不得入海&rdo;的严厉海禁政策，正式颁布于洪武四年（1371）。此前，刚刚立国的明朝还继承了元朝的政策，维持着与海外诸国的贸易。但不久，朱元璋就先后撤除泉州、明州等市舶司，并且严禁一切私人海外贸易。其原因，就在于朱元璋认为贸易、尤其是海外贸易，导致沿海民众经常出洋，长期脱离了政府的管辖和控制，是破坏大明国安定团结的不稳定因素。《大明律》规定：&ldo;凡将马、牛、军需、铁器、铜钱、缎匹、纱绢、丝绵，私出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物货船车并入官……若将人口、军器出境及下海者纹。因而走泄事情者斩。&rdo;

朱元璋的宏伟理想，是将全国变成一个大村庄，以农立国，不因富裕而生异心，不因迁徙而生动乱。他不仅颁布海禁，实际上也实行&ldo;陆禁&rdo;。根据大明律，任何人要离开自己的户口所在地，都必须先向政府申请通行证（&ldo;路引&rdo;）。路引上标明外出者的年龄籍贯，外出理由和目的地以及出门和归来时间。而离乡不回的&ldo;逸夫&rdo;，其刑罚就是死刑。全国民众都被捆绑在户口和土地的枷锁下，大明国其实就是一个大型劳改农场。

海禁的最初动机，是为了维护新政权的稳定。明朝建立时，倭寇在中国沿海肆虐，而当年与朱元璋争夺天下的方国珍残部，大多下海。此后，又发生了所谓胡惟庸谋反案，宁波卫指挥林贤从日本借兵，日本使者则借进贡巨烛的机会，暗藏兵器，案发后，朱元璋下令断绝了日本朝贡。因此，明朝&ldo;禁海之例，始因倭夷违谕而来，继恨林贤巨烛之变，故欲闭绝之，非以通商不便也&rdo;（《续文献通考》）。

到了洪武二十七年（1394），朱元璋进一步收紧了海禁，&ldo;严禁私下诸番互市者&rdo;。&ldo;沿海之人往往私下诸番贸易香货，因引蛮夷为盗，命礼部严禁绝之，违者必置之重法。凡番香番货皆不许贩窝，其见有者，限以二月销尽。&rdo;（《续文献通考》）&ldo;上以海外诸夷多诈，绝其往来，唯琉球、真腊、退罗许人贡。&rdo;（《明太祖实录》）政府同时并且鼓励检举揭发，举报者可获得&ldo;犯人家资之半&rdo;，而隐匿不报者，也要严厉处置，掀起了海禁的群众运动。

一刀切的政令，试图以牺牲沿海的民生作为稳定的代价。东南沿海往往地少人多，实际上不可能依赖单纯的农业。比如福建，&ldo;田不供食，以海为生，以津舶为家者，十而九也。&rdo;（《天下郡国利病书》）

民众们祖祖辈辈靠海吃海，突然&ldo;被&rdo;政策性下岗，原来的渔业、商业都被紧急&ldo;关停并转&rdo;，政府却又难以解决再就业的安置问题，这就逼迫沿海民众面临陈胜、吴广般的&ldo;进亦死、退亦死&rdo;的囚徒选择。

下岗转型

政府的高压，几乎使&ldo;海盗&rdo;成为沿海民众再就业的唯一出路，中国的&ldo;海盗&rdo;们，写在旗帜上的都是谦卑的祈求，平安、温饱，草根阶级最为渺小而琐碎的&ldo;梦想&rdo;。

老百姓吃饭的问题，从来都比天还大，政府如果无法解决，民众就会自行解决，这背后&ldo;看不见的手&rdo;，不光来自市场，更来自人类求生存的天赋本能。&ldo;私通者，商也。官市不开，私市不止，自然之势也。&rdo;（《明经世丈编》）&ldo;非往来海中则不得食，故民贫而盗愈起。……一旦戒严不得下水，断其生路，若辈悉健有力，势不肯缚手困穷，于是所在连结为寇，溃裂以出。&rdo;（《东西洋考》）在海禁高压之下，&ldo;海商&rdo;断绝，&ldo;海盗&rdo;盛行，那是&ldo;以海为田&rdo;的沿海居民的唯一选择。

海禁并没有断绝海上贸易，只是将它们逼入了地下而已。

中国的对外贸易，原先主要依靠市场这只&ldo;看不见的手&rdo;在调节，如今政府这只&ldo;看得见的手&rdo;横。立面理、引导并获得税赋的产业插一杠，人为地减少了对国际市场的供给。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一下子全球紧缺，但是海外市场对&ldo;中国制造&rdo;的强劲需求却依然存在，因此使中国商品的&ldo;经销&rdo;‐‐确切地说是&ldo;走私&rdo;‐‐成为一个暴利行业，牛市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