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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寒冬腊月二尺雪,到来年的草长莺飞三月天,每日在那腐心蚀骨的药水中浸上三遍,成了小江循必修的功课。
炼狱般的折磨让他再也不爱笑,神情常常透露出惑然,一双漂亮的眸间在短短数月间就染上了过早成熟的黯色。他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衣服,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从囚身之处的狭小铁窗内望着外面明烁的月光、落足的雀鸟,以及窗边越生越高的青草。
偶尔风会带来一些初春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小江循就那样木木呆呆地看着它们,直到它们边缘发黄、发焦、枯萎、蜷缩。
但是,某天,从窗户间晃晃悠悠地挤进了一只小号的纸鸢。
小江循也不去拣,他盯着那随风微颤的纸鸢翅膀,想,这东西好生眼熟,究竟是什么呢。
很快,窗户边缘就冒出了一只梳着双髻的小脑袋,等看清里头的江循一丝不挂时,她吓了一跳,不过她也没有露出嫌恶或是躲避的眼神,而是趴在窗边礼貌道:“小哥哥,能不能拜托你把纸鸢拿给我?”
小江循不为所动,双手抱着膝盖,目视前方,神情淡漠。
那女孩儿有点郁闷地鼓鼓腮帮子:“那……纸鸢就留给你玩儿吧。小哥哥,你是犯了什么错被关在这里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江循抬头看向那和自己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儿,她澄澈得像是葡萄一样的眼睛里仿佛能倒映出他的一切,他的狼狈,以及他所剩不多的、对过去的记忆。
……阿碧。
想到那喜欢把嫩生生的小脸蹭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小江循竟有了隔世之感。
他若是换了脸,他的阿碧,他的祖母,还能认出他来吗?
就是因为这个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理由,他硬生生挺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他暴怒,他仇恨,他歇斯底里,但是,最终,在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举起手给外面的女孩儿看。
他的双手双足都被链子紧锁着,就连手指,都被分指的铁手套夹得动弹不得。
这让他连寻死都做不到。
女孩儿惊呼一声,脚下踩的东西似是不稳地晃了晃,紧接着便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小秋,纸鸢拿到了吗?”
被唤作小秋的女孩儿的小脑袋消失了,不知道同那垫脚的人说了些什么,很快,窗口又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江循前所未见的美人面,明明与自己年岁相近,长相却很难用除了“美”以外的言辞形容。
大约是年纪小,他乍一眼看上去几乎雌雄难辨,就连声音都温柔得叫人心中生暖:“铁笼头?你犯了什么事情,要让你戴这么重的刑具?”
小江循把脑袋抵在墙壁上,用一个有些痞气的姿势仰头望着那孩子。
……他犯了什么罪吗?
……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不记得了,统统不记得。
于是小江循摇了摇头。
那孩子顿时面生不忍:“你今年多大了?”
江循再次摇了摇头。
孩子咬着唇沉吟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才将系着一枚铜铃的右手从狭窄的窗缝间伸出,灵力一动,屋内层层叠叠的灵力封印全然失效,锁住江循的数条繁复的锁链就像是被抽去脊椎的蛇,纷纷瘫软下去,而那融入灵力的铁窗也向两侧扭曲形变,变成了一个可容一个小孩出入的小洞。
小江循望着那孩子,那孩子则拼命冲他摇手:“快出来,出来呀。”
他想从床上爬起身来,双腿却软到站不住,身形晃动几下后,便像是那昏头晕脑的纸鸢似的,头朝下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小男孩一惊,双手拉扯着变形的窗栏,手脚并用地钻进小洞,跳了进来,把小江循抱在怀里,温暖的小爪子揉着江循的额头,又往那红肿起来的地方细细吹了两下:“痛不痛?”
受够了三个月的折磨,这样的疼痛于江循而言比蚊虫叮咬强不了多少,但他真的是许久未被人这般温柔地对待过了。
他手上还缠着从床上栽下时故意拉下的铁链,距离如此之近,他有把握在数秒钟内缠住眼前人的脖子,用尽全力把他绞死。
这人一身玄衣红袍,腰间一盘金蹀躞,装束仪容和那日日来看自己的家主相差无几,一般的雍容华贵,小江循不费什么功夫就能猜到来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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