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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ldo;赵公公，&rdo;赵细烛小声地问，&ldo;那麻大帅……要让莫公公盗的，是汗血宝马？&rdo;赵万鞋点了点头。赵细烛问：&ldo;什么是汗血宝马？&rdo;赵万鞋道：&ldo;汗血宝马就是天马，天底下最好的马。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把它当作御马，只有皇帝才配骑这样的马。&rdo;

赵细烛想了一会，又问道：&ldo;天底下最好的马，为何带着个&lso;血&rso;字？流血的马会是好马么？&rdo;

&ldo;我也说不太清，听说，汗血马跑起来的时候，背上会出汗，出的汗，红的就像血，所以也就叫上汗血马了。&rdo;

&ldo;您说，那个麻大帅逼着莫公公他们盗皇上的汗血宝马，到底是为什么？&rdo;

&ldo;这还不明白？汗血宝马是给皇上骑的马，想得汗血宝马的人，自然是想当皇上的人。&rdo;

赵细烛惊声：&ldo;您是说……那个麻大帅想当皇上？&rdo;

赵万鞋苦苦地笑了下：&ldo;如今这满天下的大帅爷，哪个不想当皇上？早几年，袁世凯袁大帅、张勋张大帅不都是差点就当了皇上的？他们真要是当了皇上，骑的，那就是汗血宝马。细烛，如今世道这么乱，什么事都会闹出来，你得多长个心眼，留点儿神。&rdo;赵细烛点了点头：&ldo;细烛记住公公的话了。&rdo;赵万鞋想起了什么，道：&ldo;对了，我记起来，前些日子，有人来找皇上，说是宫外有位大帅要出三十万银元买下皇上的御马。皇上说，宫里什么都能卖，就是两样东西不能卖，一是御座，一是御马。皇上还说，卖了御马，就是卖了皇上的身价，就是给三百万两，也不卖。&rdo;

见赵细烛两眼仍在发愣，赵万鞋又道：&ldo;细烛，别老把这事搁在心里放不下。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有草枯叶落的那一天。别再多想了，啊？&rdo;

赵细烛目光发直：&ldo;赵公公，您说，皇上为什么要把宫里的太监都给撵了？&rdo;

赵万鞋：&ldo;傻孩子，是世道变了。&rdo;

赵细烛抬起脸，仿佛在自问：&ldo;世道变了，做人的良心也得变么？&rdo;

&ldo;别多想了，回宫吧。&rdo;赵公公说。

可回到宫里后，赵细烛仍在想着这件事儿。他想不明白，皇上这么做，真的是皇上的良心变了吗？

赵万鞋知道细烛有个遇事痴想的毛病，不放心，又找到了他，瞅了下四周，低声道：&ldo;记着，皇上把宫里的太监撵了，不是皇上没良心，是皇上没办法。国民政府给皇上拨发的银子就这么点，养得活宫里那么多张嘴么？再说，咱们这些做太监的，也有人不争气，趁着这天下大乱，上偷下盗，把个皇宫给折腾成贼窝了，这也就逼得皇上不得不撵人哪。细烛，你心里也要有个谱，要是哪一天轮到撵你了，千万别想不开，也千万别跟人住庙，回老家种地去。&rdo;

赵细烛的眼里有了些泪光，垂下了脸。

赵万鞋笑了：&ldo;看把你吓得！公公是跟你说笑哩。皇上就是把满宫的太监都撵了，我也要保你。&rdo;

赵细烛抬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赵万鞋，突然跪下了，问道：&ldo;侄儿能在这儿给您磕个头么？&rdo;

赵公公正想开口，跑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皇上在发火，要赵公公马上去见。赵公公不敢迟疑，急忙往养心殿跑。

他一进殿就看见，那口从跪马庙取来的小木箱，不知被哪位公公放在皇上的龙案上了，溥仪坐在案前，脸色挺难看的。

赵万鞋急忙欠身站在溥仪面前。

&ldo;不就是一匹马么？&rdo;戴着厚厚眼镜片的溥仪苍白着脸道，显然，他受不了有人要夺他的御马这种事儿，发起了干火。&ldo;连皇上都不是了，还留着马干什么？谁想要骑朕的马，只要他有当皇上的命，就进宫来牵走吧！&rdo;

赵万鞋道：&ldo;皇上这是在说气话了。皇上的那匹汗血宝马，是当年索望驿大人献给皇上的，是天马……&rdo;&ldo;什么天马！&rdo;溥仪打断了赵万鞋的话，&ldo;朕还是天子哩！这种牛牛马马的事儿，往后别来烦朕！&rdo;

&ldo;奴才记住了！&rdo;赵万鞋急忙欠身。

&ldo;把箱子带走。&rdo;溥仪道，&ldo;用这六百块银元给莫公公他们每人置上一口好棺材，朕不要这个钱。这六颗子弹，差人扔出宫去，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rdo;

赵万鞋捧着小木箱退出宫门。

&ldo;等一等！&rdo;溥仪狠声道，&ldo;传朕的话，朕只要还在紫禁城住着，别说一个大帅，就是大总统来要朕的汗血马，也不给！朕的最后一点脸面，得替列祖列宗留着！&rdo;

布无缝牵着黑马走在北京天桥的闹市。黑马的脸上罩着块酱红的&ldo;马脸子&rdo;，一掀一掀地动着。一群孩子在路边玩着&ldo;打手背&rdo;的游戏，边玩边高声念着时兴的童谣：

一二三四五，民国成立了大政府！一二三四五，帅爷留上了八字胡！一二三四五，没人给皇上提尿壶！……

布无缝听着童谣，轻轻笑了下。街石上，一群马蹄&ldo;夸夸&rdo;地响起。布无缝回脸看去，这是一群押解人犯的全副武装的国民军骑兵，一辆囚车被夹峙在马队中间，笼子里是几个挂着长辫的清廷遗老。行人纷纷规避。士兵押着囚车远去，街面上很快又恢复了喧闹。布无缝从篾面宽沿帽下收回目光，牵着黑马继续走他的路。街面上到处是卖艺玩把式的摊儿，卖各式玩具和古旧杂物的货挑摆满了街沿，满街一片叫卖声、吆喝声；从戏楼里传出的唱戏声也咿咿呀呀的，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