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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以前，真梨子对待孩子似掌上明珠，一味赞赏表扬，但他们凭着天生的敏锐直感看穿了大人的打算和思路，顺势动起了歪脑筋。好多场合看起来是大人哄孩子，而实际上却是被孩子哄骗了，真梨子感悟到此，不禁愕然万分。

然而，当认识到孩子们也是同自己一样的人时，便能想通大可不必勉强附和孩子的道理了。真梨子决定不再强作笑脸，用本来面目与他们相处。不高兴的时候就表露出不高兴的感情，见到做坏事的则毫不留情加以怒斥。结果，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有时甚至大发脾气的真梨子耳边，竟聚集了比以前多得多的孩子;以前不管怎么好话相劝就是不予正视的孩子，竟主动前来找话说了。

一年过后，真梨子和孩子们水乳交融地混合在一起了，他们一起哭，一起笑，当然，并非同所有的孩子都能这样，因为他们中间的大半患严重的情绪障碍，连哭笑都不会。

到这种阶段，即使同不能将内心感情流畅表露的孩子们在一起，真梨子也能根据动作和眼神探知他们心中的感受。

真梨子以前认为，人是用脑来思索、来感知的，心情和感情只不过是脑的功能之一而已。

&ldo;心&rdo;，只不过是脑的作用，因此，要了解人&ldo;心&rdo;，就必须研究脑这一物质。

在与孩子长期相处之后，真梨子逐渐发现，脑和心仍然是各有所别的。

当她看到无心哭笑的孩子们，有时竟认为这是灵魂本身在哭笑。凝视孩子们时，她会恍惚地看到围着他们的幽灵在教室里四处奔跑，长着金发蓝眼，身穿白色夏衣;有的幽灵则坐在教室墙角几小时纹丝不动。此景此物历历在目，甚至伸手可触。

这里有不会说话，惟一的自我表现只会尖叫的孩子，怎么教也记不住一个罗马字母的孩子，以及被别的孩子一碰就身体僵直、甚至不能呼吸的孩子。他们的行动是有某种扭曲，但灵魂却没有一丝扭曲。

真梨子切实感到，自己必须直接感触那美丽的东西。这就是她开始学习被她一直轻蔑的心理学的理由。不，说是理由不尽正确，因为这是从她身体深处迸发出来的生机勃勃的冲动。玲子用小勺子在空杯子里刮了几次残留在内壁上的冰激凌，终于吃足了才抬起头来。真梨子掏出手绢，擦掉玲子嘴角的冰激凌。如此小嘴，怎么这么快就能吃掉同大人一样的食物?每次和小孩子一起吃饭，真梨子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这一疑问。

&ldo;怎么样，好吃吗?&rdo;

真梨子问道。玲子仍手握小勺，满脸笑开了花似的点了点头。

10

将玲子送到小儿病房后，真梨子回到了办公室，下午两点她又出去了。她先来到事务局，带事务员和警备员去保护室，随后又将铃木一郎带到隔壁房间。真梨子和铃木一郎面对面隔桌而坐，警备员便走出房间，事务员坐在了门口附近的小桌旁。至此，面试的一切准备就算完成了。

即使箭在弦上，真梨子仍未考虑好如何提问铃木一郎。然而，她不想让铃木一郎发现自己内心的犹豫。真梨子决意见机行事，便按下小型录音机的录音开关。

&ldo;昨天睡得好吗?&rdo;

&ldo;是的。&rdo;

因带利刃的物品都不准放在保护室里，所以早上洗脸和三天一次的洗澡均在警备员在场的情况下进行，剃胡鬓时，也是每次由警备员递给他电动剃须刀，但铃木的胡鬓总是剃得光光的，身上穿的病员服也干干净净。由此可以看出他爱清洁、有条理的性格。

&ldo;这儿的生活到今天已是第四天了，有什么不便或不满吗?&rdo;

&ldo;没有。&rdo;

铃木答道，脸上浮现出豁达的微笑。

&ldo;其他的事情也无所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rdo;

&ldo;没有，没什么可说。&rdo;

&ldo;是吗?那么，我就按我的操作方式开始啦，好不好?&rdo;

铃木点了点头。

&ldo;关于你的经历，警察也作了零星调查，好像并未完全弄清，不过，我对那些事并不怎么关心。&rdo;

这纯属谎言。

&ldo;不过，作为医生，我倒想知道你过去患过大病没有，或受过什么伤，你能告诉我吗?&rdo;

真梨子一边提醒自己不要露出内疚的神情，一边盯着铃木的脸。

&ldo;没曾患过什么病或受过什么伤。&rdo;

铃木答道。真梨子脑海中掠过那烧伤的疤痕，但她觉察到即使追问也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所以决定先不触及这些，继续询问下去。

&ldo;你小时候怎么样?例如，听没听过家里人说你是个早产儿之类的话?&rdo;

&ldo;没有，我不是早产儿。&rdo;

&ldo;是个健康的小宝宝吗?&rdo;

&ldo;哎。&rdo;

真梨子再次端详铃木的面容。

患者对分析医生表示的反应不外乎以下三种：彻头彻尾的敌对情绪、转化为离谱的爱情以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然而，铃木却同哪种都对不上号。他自始至终都予以积极配合，但其内里却有种难以名状的疏远感，而这种疏远感并非对真梨子持有警戒心和反感所致，令人感到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直接起因于他的人格秉性。

&ldo;在你最久远的记忆中，记得最鲜明的是什么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