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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我手执扇子一人拍了一下：&ldo;你们两个越来越会贫嘴了。&rdo;

座中一个身着秋香色绸衫、圆脸细眼的少女笑道：&ldo;两位姐姐说得很是。我和于姐姐、史姐姐去向信王妃请安的时候，那世子正眼也不瞧我们。谁知朱大人去了，他就有说有笑的。我们还暗暗纳罕，不知姐姐有什么法子能让世子开口说话呢？&rdo;

我一直认为秋香色是一个青黄不接的尴尬颜色，若压不住，会显得一脸菜色。车舜英的皮肤本不白皙，且她身边的锦素着群青色，史易珠着桃红色，各个新鲜娇艳。唯有车舜英，显得灰头土脸。我默默打量她片刻，方道：&ldo;这位信王世子，是我在长公主府中的旧识。&rdo;

车舜英摇着扇子，微微一笑：&ldo;听闻姐姐是长公主府中一个仆隶的女儿，这旧相识自然比大门不迈、二门都不出的公侯小姐多些，那也不出奇。&rdo;

我与她素未谋面，却不知她为何句句讥讽，不禁动气。忽听身后的红芯不卑不亢道：&ldo;奴婢听说车大人的父亲出自辽东小族。这官既不是荫封来的，也不是科考来的。只因娶了前朝暴君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公主，圣上顾及颜面才封的。我们姑娘好歹是殿选选上的，车大人的官却是又从何来？车大人在我们姑娘面前，有何脸说出身不出身的呢？&rdo;

车舜英的父亲是御史中丞车回，御史中丞是御史台仅次于御史大夫的第二人，官秩颇高，车回既得尚前朝公主，亦非无能之辈。然而车回是高丽人，他的官即非荫封而来，又非科考而来，这却也不假。红芯避重就轻，出口慡利，车舜英被驳斥得半晌说不出话。待要发作，少不得忍住，只气得双目圆睁，满脸通红。

易珠一笑，赞许道：&ldo;好丫头，知道护主。&rdo;

红芯红了脸道：&ldo;奴婢最看不得有人欺侮我们姑娘。&rdo;

我假意斥道：&ldo;车大人说话，你混插什么！&rdo;说着看一眼绿萼。

绿萼会意，向红芯道：&ldo;烦姐姐回宫里找件缎子斗篷，让小西送来。顺便在殿中预备下茶水和盥沐之物，待宴席散了姑娘回宫，一应齐全才好。&rdo;红芯忙领命去了。我这才笑向车舜英道：&ldo;丫头蠢笨，还请车大人多多包涵。&rdo;

车舜英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摇着扇子，忽然啪的一声，打翻了茶杯。茶水洇湿了桌布，淅淅沥沥地滴落在车舜英的裙子上，车舜英忙提着裙子站了起来。

易珠笑道：&ldo;车妹妹快回宫去换件衣裳吧。衣衫不整地参拜，可治个不敬之罪。&rdo;

车舜英的丫头忙上来擦拭裙子，一面问道：&ldo;大人要回宫换衣服么？&rdo;

车舜英的扇子重重拍在了那丫头的后脑，那丫头是过去服侍过嘉秬的，当下便红了眼睛，死命忍住了才没哭。车舜英沉声喝道：&ldo;换不换衣裳也要你来多口！&rdo;

锦素看不过去，忙道：&ldo;车大人的裙子只溅湿了一点，这里风大，想必很快就能干透了，依我看倒不必回去换了。&rdo;待收拾好桌子，车舜英挪了个座位重新坐下。

忽见两行小内官一溜小跑进了延秀宫，众人忙离席下拜。不多时，只见皇帝亲自扶了太后上了清凉殿，皇后牵着高曜紧随其后。

太后穿了一件杏黄色连珠凤纹长衣，金凤点翠步摇上的金珠沥沥作响。皇帝身着淡秋色云锦团龙袍，佩戴升平长公主所赠的紫云龙纹香囊。皇后则一身淡紫色折枝牡丹长衣，挽着浅金色的披帛。灯光太过浓烈，脸上的脂粉随笑容一动，似有粉屑簌簌而下。

太后在最上首的云凤雕花金丝楠木椅上落座。众人参拜毕，太后笑道：&ldo;端午家宴，一家子骨肉，何必拘礼？入席吧。&rdo;见帝后在太后两侧落座，众人方敢坐下。

太后环视一周，见右首第三张桌子仍是空无一人，诧异道：&ldo;升平怎的还没来？&rdo;

皇后忙道：&ldo;回母后，儿臣已遣人往漱玉斋看过了，升平还在沐浴，只怕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这会儿是开席呢，还是再等片刻，请母后示下。&rdo;

太后笑道：&ldo;升平最年幼，难道还要皇兄皇姐巴巴地等她不成？皇帝以为呢？&rdo;

皇帝笑道：&ldo;一切都听从母后的。&rdo;

太后道：&ldo;开席。&rdo;

皇帝欠身道：&ldo;是。&rdo;于是李演率先为皇帝斟酒。

酒过三巡，皇帝站起身来朗声道：&ldo;近来北燕犯境，践踏冀南数万生民。朕不忍子民折颈暴露于异族马蹄之下，故决意亲征。日前粮糙已俱，兵械已完，待大军集结，朕将挥刀马上，斩寇杀敌！四弟早已在边境等着朕了！&rdo;说罢高举玉杯，一饮而尽。

皇后陪盏，离席拜下：&ldo;臣妾在宫中日夜翘首，愿将帅一心，士卒骁勇，望佳音早来，雄师凯旋。&rdo;众人忙跟着拜下。

皇帝微微一笑，双手扶起皇后：&ldo;务请皇后代朕尽孝，朝中宫中，烦皇后多多留心。&rdo;

皇后道：&ldo;臣妾领旨。&rdo;

帝后重新坐下，四目相对，俨然一对恩爱夫妻。我暗暗叹了口气。&ldo;朝中宫中&rdo;‐‐皇后连辱母王氏羞辱陆贵妃一事闹上了朝堂都不能及时知晓，可见她的蠢钝迟缓。宫中尚且照应不暇，何况朝中？

当下菜肴流水般上来。梨园执事康义全双手呈上一盘写着戏名的竹筹，经由内官递到宫娥的手中，逐次传给佳期。佳期躬身奉上，太后看了看说道：&ldo;既然皇帝要亲征，便点一出《拜将》吧。&rdo;说着向皇帝笑道，&ldo;愿皇帝得大将如汉高祖得韩信，神机妙算，百战百胜。&rdo;

皇帝笑道：&ldo;若得韩信复生，岂患小小的燕贼？&rdo;

正说着，李演已将竹筹捧到面前，皇帝一指道：&ldo;这出《赎孽》，朕许久没听过了。&rdo;

太后一怔：&ldo;《赎孽》太过悲戚，皇帝何故点这出戏？&rdo;

皇帝笑道：&ldo;这出戏虽然悲怆，但朕喜爱其中的兄弟之义。兄弟之间，因血亲而有情，但更可贵的是兼有朋友之义。且朕听母后说过，朕尚在母腹中时，贵妃便以此一折戏为双亲讨回公道，可见戏中有公义，正当好好观摩一番。&rdo;

太后听了，默然不语。皇帝一摆手，惠仙接过盘子，呈到皇后面前，皇后毫不迟疑地点了一出《定婚》。这出戏说的是汉武帝刘彻戏言金屋藏娇的故事。

内官将盘子传给林妃的侍从，林妃正在看戏牌子，忽听太后问道：&ldo;端阳佳节，怎么不见信王？他倒舍得将你们母子丢在宫里。&rdo;

林妃忙起身答道：&ldo;回母后，他日间着了暑气，请医用药，已躺了一天了。实在不能起身向母后问安，望母后恕罪。&rdo;

太后道：&ldo;无妨。&rdo;又向佳期道，&ldo;请银院判去王府看看，明天一早回本宫。&rdo;佳期应了。当下众人一一点过戏。

直到《点将》唱完，才见升平长公主扶着沅芷匆匆赶来，向太后与皇帝谢罪。只见升平长公主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石榴红单衫，挽着流朱色披帛。发髻左右各簪一朵珠花，甚是随意。太后嗔怪道：&ldo;在宫里做什么？怎的这样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