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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ldo;烟有好处哦。&rdo;小蛇很坦白地看着他，眼神涣散而诚恳，仿佛不觉得自己所诉说的事实有多么惊心动魄，她说，&ldo;吃了烟，再捱打时就可以不觉得疼。&rdo;

长衫的心一下子就疼得揪紧了，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在这个美丽得跟女神一样的还是个孩子的小蛇面前，他看到了炼狱的火，在吞噬她的青春，她的鲜亮，她的热情，她的真诚。他能替她挡过那火焰的袭来么?

&ldo;小蛇，我带你走吧。&rdo;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了。虽然计划了那么久，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出口时真会这么轻易，他计划着这之前是要进行很长久很深入的交谈和讨论，然后才渐渐涉及这事物核心的。可是此刻，他却一点余地不留，冲口而出，&ldo;小蛇，走吧，离开卢家，我帮你!&rdo;

当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在瞬间被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都被颠覆了，可是他们自己不知道。那一刻，他们之间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悸动，所有的声音都静寂，所有的色彩都窒息。而这声音和色彩的中心，小蛇，她的恒久寂艳的脸上，第一次表现出深深的动容，然而她说：&ldo;大少爷，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rdo;

三

卢四爷不在家的日子里，短衫提前实现了一家之主的权力和威严，当然是在卢胡氏的帮助下。

长衫要和祁家小姐淑祺结婚的喜讯，对于卢胡氏来说，可并不像卢四爷那么单纯地感到高兴‐‐虽然卢家加上祁家的财势无异于与虎添翼，但是这结亲的人是长衫而非短衫，那么就代表着二房的势力将随之强大起来，被自己欺压了半辈子的慧慈姨娘将升格为婆婆，而且是祁大小姐的婆婆，这岂非是在挑战胡氏的至高无上的威严么?

不，不能让长衫因为娶了祁家小姐而坐上卢家掌门人的位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趁着老爷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先把短衫当家人的地位稳定下来，等到既成事实，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那么就算四爷干涉，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庆幸的是大少爷长衫虽然读了那么多书，却是个十足十的呆子，就好像完全查觉不出胡氏母子的想法似的，任他们暗地布置，紧锣密鼓地召集管家账房开会谋划，并且不动声色地改变了早请安的格局，长衫却只是安之若素，一点反响都没有，心甘情愿地每天早晨站在母亲慧慈姨娘的黄花梨木椅子座后，而眼睁睁看着弟弟短衫大模大样坐在父亲的紫檀雕花椅子的座位上。

短衫踌躇满志地看着满府的人在他座下，坐着，站着，或者，跪着。当长衫对着卢胡氏请安行礼的时候，也就等于对着他在请安行礼;当小蛇给卢胡氏屈膝的时候，也就是在给他屈膝。这整个卢府，都在他的掌握中了，这所有的人，都攥在他的手中。他几乎有点飘飘然了，于是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除了参与母亲老调重弹的查账训话之外，还要再做点什么惊世之举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权威。

他看了一眼低头坐着的小蛇，忽发奇想地提出：&ldo;六姨娘，你今天怎么没有穿褂裙呀?&rdo;小蛇一惊抬头，不知道该做何回答。短衫又说：&ldo;父亲说你穿褂裙的样子最好看，最有大家气派，最能显出咱家的礼教来，那你就天天穿么，怎么又脱了?&rdo;

小蛇求助地看着大太太，眼露乞求。胡氏对儿子的这个提议颇觉意外，不过只要是姨娘们受辱她就高兴的，反正如今这个卢府里她最大，就算儿子失礼些，又有谁敢说什么?便不闻不问地，由着短衫胡闹。

短衫见母亲不说话，更加得意，命令道：&ldo;六姨娘，你现在就回去把衣裳换了吧，记得把首饰都戴上，别穿得一身素，好像咱家里多寒酸，苛刻了姨娘似的。&rdo;

长衫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步说：&ldo;二弟，姨娘们到底是长辈，喜欢穿什么戴什么，该由得她们自主，不是我们做小辈的该管的。再说，今天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无缘无故地穿礼服做什么?&rdo;

短衫辞穷，卢胡氏恼起来，这正是为儿子树立威信的时候，焉能让大少爷搅了局?当下板了脸说道：&ldo;谁说今天不是大日子?二少爷让六姨娘穿褂裙，自然有让她穿褂裙的道理。你既然说小辈管不了长辈的事，怎么又胡乱插嘴呢?&rdo;不等长衫辩白，又转向小蛇喝道：&ldo;还不快去呢?&rdo;

小蛇害怕长衫为自己受连累，不敢反驳，急忙起身匆匆去了。

胡氏又瞪着慧慈道：&ldo;这便是你教的好儿子?&rdo;长衫刚说了一句：&ldo;不关我妈的事……&rdo;早被慧慈死死拉住，抢在头里说，&ldo;是我没教好他，我回去一定好好说他，太太千万别为这个生气，小心身子。&rdo;

卢胡氏自知无理，也不愿多做纠缠，既见小蛇和慧慈都服了软，也就见好便收，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说：&ldo;这些日子我和老爷都有些受凉，真是没精神同你们生这些闲气。这便散了吧。&rdo;

小蛇换褂裙的时候，听到窗外隆隆地雷响，就要下雨了。她回转头，看到五姨娘凤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倚在门边笑眯眯地嗑瓜子儿。小蛇看到凤琴嗑瓜子的样子，就想起她的出身来了。在传说里，妓女和瓜子仿佛是不可分的，永远是那么斜斜地倚着门框，斜斜地吊着眼睛，一只手用手绢托着新熟的瓜子，另一只手翘起了红红的小指去拈，而源源不断的瓜子皮儿便伴着荡笑飘了出来，如天花乱坠，美不胜收。

然而这会儿她并无心去欣赏五姨娘嗑瓜子的媚态，发窘地说：&ldo;姐姐来了，我竟不知道。&rdo;

凤琴抿嘴儿笑着说：&ldo;你正忙着换衣裳呢，哪里听得见动静?这套礼服这么繁琐，成套地穿戴起来，比抬轿子还累，二少爷也真会想办法折磨人。&rdo;

小蛇低了头，满面羞红，说不出话。凤琴又道：&ldo;你这是穿戴了要再去前厅里给他奚落?算了，别去了，他安的什么心，你比谁都清楚。&rdo;小蛇更加羞愧得无地自容，手里捏着串珠链不知戴上好还是放下好。

凤琴在床沿上坐下来，捻了捻小蛇新做的被面子，艳羡地说：&ldo;老爷就是偏心，你看你这里，铺的盖的，全是新崭崭的。一年四季，夏纱冬棉，换得叫个勤，哪像我那里，四季都是那床薄被子，冬天冻死，夏天热死。&rdo;

小蛇明知道她在夸大其辞，其实卢府里的人都知道属五姨娘屋里的家什是最讲究的，却不便说破，只得道：&ldo;都是过门时做的，我换得懒，这才是第二套。&rdo;

凤琴一扬手：&ldo;得啦，我不是跟你比这些来的。二少爷叫你以后天天穿褂裙给他看，你怎么说?&rdo;

小蛇反问：&ldo;依姐姐说，可怎么办好呢?&rdo;

凤琴冷笑道：&ldo;依我说，别理他就是了。&rdo;

&ldo;可是……&rdo;

&ldo;你甭怕，我去跟他说，好歹我是他五姨娘，他总是儿子，敢不听么?&rdo;

小蛇心里说我还是他六姨娘呢，他何时听过我的话了?嘴上却只得说：&ldo;谢谢姐姐。&rdo;

凤琴拉着小蛇的手又说了些被里褥面的闲话，边说边眼睛向外瞟着，若有所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