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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弘野史记载:天佑二年,为诛杀血衣藤妖,大弘大梁分别派遣高手,朝堂江湖纷纷投身其中,于灵妙峰拼死一战,血衣藤妖苏弑、白骨相公赵惊弦宁死不降双双自尽。武林势力遭遇奇袭,死有近千。大梁如愿,两国撤兵,遂得天下太平。
一年后,断命崖下缭绕谷中。
两间草屋形影相吊,面前是一池春水,水面开阔波光荡漾,湖边系着一条小船。
走上岸去,入眼的乃是屋子跟前大朵大朵的牡丹,雍容华贵,富丽堂皇,争奇斗艳,姿态万千;与屋子相依相靠的乃是一株柳树,满眼翠绿,万条丝绦,迎风招展,对水照影。是个婀娜多姿的十分模样;那屋檐上挂着几串风铃,一阵儿风吹过就是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如同稚女脆生生的笑,夹裹在轻微的雾气之中平生出一股子惬意舒坦。
四面是层叠山峦,头顶是苍穹无限,水汽氤氲,雾气缭绕,碧树红花掩映着两间屋子显得分外宁静,颇有了些世外桃源的味道。若不是屋顶上袅袅升腾起来的炊烟,只觉得这是最最寻常的一幅水墨画。
走廊下有两个姑娘,一个在看书,一个在做女红。
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娇声说道:“姐姐,你也不来瞧瞧——这一段说得并不全乎:我晓得死在血衣藤妖、白骨相公、欺天魔君手上的那帮人足足有几百,可这野史也不知是谁写的,居然一笔勾销,只说是什么遭遇奇袭一共死了近千?”
这个女子只是大弘最最常见的女人打扮,只是穿了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里头则是金丝白纹昙花锦裙,那衣料精美,浑身上下的气派则是个侯门千金的模样。此刻手上点着一本册子且翻看且闲聊,一双大眼照旧是炯炯有神,灵气十足,但混不似原先的天真烂漫,更多了几分老成持重。
她仿佛是不满意,脑袋摇着小嘴撅着,那葱白小手点着一行字皱着眉头,嚷着:“说去杀你们结果反而自己折了这么多,本来就是人多势众结果栽了大跟头——他们不敢说实话许是怕丢脸吧!净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说罢捧着那书去那温润眉目正在绣花的姑娘那儿,伸到她脸前去瞧,掐着腰甚是生气:“姐姐,你倒是快看啊!”
那姑娘约莫是个二十一二的年纪,低着头眉眼之中都是温柔,穿的却是一身大红色的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穿在旁人身上倒也罢了,偏生是她这人物容貌,瞧起来颇像是个新嫁娘。与屋子前头满庭殷红如血的牡丹花倒是十分相称。
她也不瞧,只将丝线在指头上绕着打了一个结,银牙轻咬断了线头将那布头轻轻抚平,她抬起脸,只见面前大片的水泽万点金光,她的眼中也是熠熠生辉,她嫩笋般的指头将这布头摸索了一遍,把东西递给那丫头怀里:“你呀,瞧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比不上好好学女红。想当年我也是你这样笨的呢”。
那年幼丫头对着日头举起来,透过夕阳可见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那鸟儿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很是精细,仿佛是一丝丝刻出来的一样,那高高伸出水面的水莲花也是半打着骨朵羞怯可人,更别说那微微抖动的几缕清波撩动人的心窝。
她心下暗暗服气,可末了还是嘴硬着要顶一句:“半年不见,姐姐手艺居然这样好?真是越来越宜室宜家。可见姐夫定是十分心疼你,舍不得累着你,倒****叫你做这些针头线脑的闲事打发时光了”,手上对那鸳鸯却爱惜不住。
却见那立在牡丹花中间的女子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夫君待我,当然是极好极好的。从来都如此啊,为我摘星子摘月亮都从无二话,这一年来什么都不叫我干,什么都给我收拾妥当”,她一双眼睛恨不得弯成月亮,俯下身去把脸凑在花朵上嗅着:“夫君给我的,都是我最中意不过的,一律啊都欢喜得不得了”,日头斜照,越发显出她翘挺的鼻梁,细密的长睫毛跟红润的嘴唇。
“姐姐,这是你的大福气在后头。原先十分不容易,我替你难受了几年。幸好,看你这模样我打心底只有两个字:幸好”,那姑娘站在牡丹花栏杆外头,抚摸那牡丹肥厚的叶子浅浅笑道:“我没有旁的想要,你如意就好”,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不是遗憾:“老天往日里对你那样刻薄,幸好这回还算说得过”。
“你姐夫浑似个小孩子心性,总是嚷着自己遇见我太晚,被”说到这儿她嘴唇哆嗦一下终究也没能说出来那个人的名字:“被人捷足先登抢了我去,自己等了整整六年,说是吃了大苦头,非得要我每一日哄着偿还他”,眉眼之中都是宠溺:“我也心甘情愿哄他欢心。”
“都是姐姐惯出来的坏毛病!大老爷们天天撒娇耍赖地不要脸!”那丫头啧啧出声,眉眼皱着神色十分看不上。她走上去抚着红衣女子的肚子,笑道:“以后这孩子出世了,他还好意思跟自己儿子抢不成?”一边吐舌头,一边拿手刮着她姐姐的鼻梁:“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姐姐,到时候两个不懂事的凑在一起可有你好受的!”她话头一转:“那会儿他与你跟着师父的时候必定不是这样胡闹……”师父!
她心知说错了话,垂着头讪讪扶着红衣女子的腰:“姐姐……”
红衣女子挣开她轻轻走牡丹里头去:“那些事,仿佛是很久之前了,我早就不去想”,她回望过来,体量修长,眼睛中流光溢彩如同灌了两池子春水,玉人一般婷婷立着,婀娜多姿比花娇媚,乃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见此情形,那丫头再也不发一言,心中却是波涛起伏:师父早就去了,姐姐终究也放下了吧。
这册子中没有写到的东西还很多,比如:当日乃是江朗亭与朱阮阮分别跳了下去,江朗亭用尽功力为血衣藤妖苏家阿弑垫了一把,缓了那股子冲劲儿免她一个粉身碎骨,于是阿施与赵惊弦得了个活,玉面毒蛛江朗亭当时就不行了。
璇玑宫弟子与星宿殿的花蝴蝶闯了下来,也多亏花蝴蝶功力深厚接了几个同伙,不然统统得摔成碎渣渣一样。他们救起来阿施与桃花这对夫妇,就不怎么顾得上江朗亭他们那对怨偶。
江朗亭奄奄一息之时,那个朱阮阮则是赶上来,她倒是极其好命中间被一棵树拦了一下,居然除了脸颊手上擦破了皮算是毫发无伤,于是江朗亭不论自己愿不愿意也是在她怀中合上了眼,泪水淋漓还是念叨着施儿的名字。
朱阮阮如同是被谁下了降头一般抱着夫君的尸体一步步走进湖中,那样高大的人儿在她怀中安静躺着仿佛是睡着了。
朱阮阮已经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眼角淌着血,神情都是死了一般,只是怔怔地盯着前面大片大片望不到边的湖水。她喃喃道:“亭哥哥,亭哥哥,你到底比我先死,你到底还是为了苏姐姐死了”。
她仿佛是一个慈母对着儿子温声软语:“可是,为什么不是我?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既然能那么爱苏姐姐,那么终有一日也能这样死心塌地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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